“这果子很好,我听说你之前是在乡里,我想着,你们虽是在乡里辛苦些,但是这些天赐地宝的东西却是取之不尽的,可见,老天也是疼你们,给了你们这么些宝贝。”王熙凤笑着,态度很是和蔼。
那老婆子受宠若惊,抬头看了王熙凤,又赶紧低下头,在凳子上不伦不类的行了个礼,道:“并不是老天爷爱咱们,是老天爷爱太太,这东西虽好吃,但在咱们那里是很少吃的,是这东西有福气,能进太太的眼。”
王熙凤听多了恭维,这老婆子恭维得也并不好,因为王熙凤道很不在意她的恭维,只是很奇怪:“这果子清甜解腻,大热天的吃了也觉得清凉,怎么你们反倒不吃?是你们那里太多了,吃腻了?”说完她又笑:“果然是老天爷疼人,让你们都吃得厌烦了。”
老婆子解释道:“乡下人,吃饭都是问题,怎么会嫌弃,能吃进去的,也没有吃得厌烦的道理。只是这东西不好吃进去,所以吃的人才少。”说着她伸出手来示意:“这东西就这么,拇指大,又尖又刺,还硬,剥是剥不开的,要是拿东西砸开,这果子仁儿又嫩,一砸就全都给烂了,若是烂了捣在一起能喝汁也行,但是混着皮子,那汁水又苦又涩。”她不好意思的笑笑:“乡下人,没有太太这般的精细,没福气吃到里面的果子,所以也没什么人去吃这东西。”
王熙凤把手里的果子举起来瞧了瞧,她手上有小小的棉布垫垫着那果子只是上面并没有看见尖刺。平儿见她这样子,便解释道:“这瓜子是下头人拿小镊子把尖刺一点点去了的,虽说尖锐,但连着果子皮的地方是有断结的,用好力道就能把尖刺一根根的拔下来,再拿小刀把壳划开,不划断完,只连着一点壳子,这样果肉也不烂,吃的时候把壳子掀开就行了。”
王熙凤点点头,下面坐着的婆子听着却觉得有些厉害了。这么小的果子,这么多尖刺,要吃的时候还要一根根的挑刺,还要割开皮子,想想就麻烦,这要在乡下,没有哪户人家能这么造作,不过也是毕竟这是京里来的县令,是该精贵些,瞧人家吃剥开的果子都是用银子去挑,哪像乡下人,都是直接倒进嘴里的。
老婆子恭维道:“是太太家里精贵,这东西合该是为太太家长的。”
王熙凤笑笑,不接这句话,只问她:“这东西多么?常年都有还是只在现在有?”
“这东西漫山遍野都是,长在山地里,也不挑地方,反倒是在石头缝里长得更好,一年有半年都有这东西,有鸟去吃,有长熟了落地里的,一茬接一茬的长,往年有雨没有雨都长得好,只是没雨的时候就不那么甜就是了。这东西贱,长得多的很。”她一说完话,便觉得似乎说错了,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王熙凤现在上头没人要去伺候,下头都听她的,小日子过得顺顺当当的,因此性情也豁达了许多,听了这些,知道是乡下人说惯了的话,因此并不介意,只是这婆子也没什么说话的才能,因此她也打不起和她继续说话的兴趣:“你能送这些好东西来让我见识见识,我是很高兴的,你千辛万苦替我寻来,也该你得些辛苦钱。”
她说话间,平儿领了意思,也不必她吩咐,便从一个小匣子里剪下一个银角子来,皖枝接过塞给了那婆子。
那婆子无知无觉的接过银角子,一上手,惊得眼睛都瞪圆了,这辈子还没这么干脆的摸过这么多钱。
王熙凤挥了挥手,皖枝塞了银子,又一把托起老婆子:“谢赏去吧”
拿老婆子眼里心里挂着手里的银子,只顺着皖枝的力道跪下磕了头便跟着出去了,皖枝送她到主院门口,道:“我家奶奶向来大方,赏你是因为咱们大姐瞧上了你的果子,又因为你在这家里一向勤勉,才赏了你。如今既已得了赏赐,便回去好好做活吧。”说完便放了这婆子离开。
那老婆子跪着拜了拜已经转身离开的皖枝,这才带着一角的银子心神澎湃的离开了。
晚上贾琏回来,王熙凤边和贾琏说起了这事,说到这婆子为了一角银子就失态了,王熙凤倒也没见过这样的:“咱们来之前,王家连了亲的一个刘姥姥,她家早就落魄倒乡下种地,但是来家里的时候,平儿给出那些,也没见刘姥姥这么失态过。”
贾琏正吃着她说得果子,先叫了一声好:“这果子确实好,比京里许多果子都强。”夸完这才说:“你不是今天才知道这地方穷,这么个县,恐怕一半的人都没见过一角的银子,我往常听说衙门多是银钱争执,如今做了这县令才知道,这破地方,连上衙门都是为了一捆菜而已,着实没意思了。”
他又吃了两口,王熙凤道:“别的就算了,马上要回礼给京里了,我想着叫人去摘些这果子,也算是个土产送京里,家里老太太和妹妹们肯定是喜欢的。”
贾琏吃着突然停了,莫名的问了一句:“送京里?”
王熙凤看他呆愣愣的样子:“送京里。你怎的了?”
贾琏质检捻着果子细瞧:“这果子味道好,京里还没有过这样的果子,况且,别的水果,一年就这么一两个月,这果子可还能长半年。”
王熙凤笑他:“怎的?咱们就穷成这样?送亲戚的东西就送这果子?一送送半年?你怕是好久没被人笑话了。”
贾琏才不管王熙凤怎么笑他:“送京里?这玩意儿卖到京里去,它不香?这东西卖不到寻常人家,难不成还不能买到高门大户去?不好吃,不方便吃,那是下头人的事情,只要味道好,上头主子要吃,自然有下人去伺候。况且只要京里吃好了,外面的那些有钱商户能不跟风?一长长半年,一卖卖半年,只要能卖得出去,那就是税。”
“只要税一上去,这东西又贱,再捣鼓捣鼓,就是更多得销量,更多的税?那你这官位……”只要事关利益,王熙凤这脑子也是转得飞快得。
贾琏倒是遏制住了飞奔的思路:“还有许多要考虑的,只是你送礼的单子先等等,左不过这几天,我先使人去瞧瞧再说。”
王熙凤答应了,两口子抱着对未来美好的预期睡着,都不知羞耻的觉得自己果然就是建功立业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