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出租屋小区楼下的小花园,小花园出去再往前走十几米就是个便利店。
便利店的老板是个很爽朗的北方女人,每次张琳琳去买小袋的猫粮都会热情的和她唠两句。
谢昱站在小花园东北角的小秋千旁,右手握着那把黑色雨伞弯起的纯黑色伞柄。
“喵~”
橘色的猫咪从草丛里钻出来,两只圆溜溜的猫眼似乎看得到张琳琳似的径直朝着女孩走过来,如同往常一般伸头想要去蹭蹭女孩的小腿肚。
张琳琳蹲下来隔空做出抚摸橘猫的姿势,却感受不到平日里猫毛在指尖穿过的治愈和温暖。
“对不起啊拿铁,姐姐没办法带你回家了……”
张琳琳彻底想起来了,也明白过来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会带她来到这里。
在死前的最后一个瞬间,她想到的不是刚刚付完的房子首付,也不是下个休息日和闺蜜约好的探店,不是对自己二十多年空白感情史的遗憾,而是对每天等待她下班的拿铁的担忧与放不下。
说来可能的确有些可笑,但她对于这个城市最后的牵挂竟然是楼下那只甚至都不能说是属于她的流浪猫。
面前的小猫咪来来回回的踱步,左蹭右蹭都碰不到女孩,急的喵呜乱叫。
“笨拿铁……以后别傻兮兮的看到一个人就碰瓷,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小猫咪心软的知道不?”张琳琳叹着气,一脸的无奈和不舍。
“喵——喵喵?喵喵你在吗?喵喵——”
正在这时,一个男生手里拿着一小袋猫粮和一个罐头走过来,嘴里不住的发出呼唤的声音,在每个草丛里扒拉寻找着什么。
张琳琳面前的橘猫听到声响停下了不住踱步的动作,犹豫着冲着男生的方向回应了一声。
男生顺着声音跑过来,松了口气,蹲下身将手里的猫粮袋子撕开倒在地上,又开了罐头放在旁边,声音微喘:“喵喵你快点吃,我去给你买瓶水过来啊……失策了,忘记带碗下来了,我这脑子……”
男生嘟嘟囔囔地站直身子转头朝着便利店风风火火的跑了过去。
橘猫用嘴碰了碰猫粮,转过头继续冲着张琳琳喵呜叫了几声。
张琳琳忍俊不禁,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小猫咪的眉心,没好气的数落:“我早就该想到像你这样胖的小猫咪肯定不止吃我一家饭!当初不该叫你拿铁,应该叫你阿海才是!你这小海王喵还挺会雨露均沾哦?”
不过也好,这么机灵会来事,即使没有我你也会努力开心的生存下去吧?
男生很快带着一瓶矿泉水和一个剪开的一次性纸杯回来,一边倒水一边又开始念叨:“喵喵啊,我可是上供了半个月的粮食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带我去见那个小姐姐?她下班都好晚,也不知道她工作在哪里,一个人下班回来安全不安全……最近几天更是都等不到她回来……不知道是出差了还是回家了……总不会是搬走了吧?唉……喵喵你别光吃你听我说了没……”
“不过应该不会搬走的吧?她那么喜欢你每天上下班都会给你喂吃的,就算搬走也不会留下你的……”
“你说我见到她该怎么打招呼才好啊?就说,好巧,你也来喂这只肥、啊不对,是可爱的猫……”
男生双臂抱膝蹲在埋头干饭的橘猫前面,说着说着忍不住傻笑起来。
蹲着的张琳琳怔怔的看着面前因为想起喜欢的女孩子而脸上带着微笑的男生,忽然低头将脸颊埋在双臂里,眼泪再也止不住般地夺眶而出。
夜渐渐深了。
小区周围升腾起一片常人看不见的雾气。
悲伤而年轻的新亡鬼气勾引着游荡在四周的孤魂野鬼,生前行恶横死者没有无常引渡找不到前往地府的路,终日徘徊在死亡的地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游荡,他们生前作恶死后也不会因为吞噬同类而产生丝毫耻辱迟疑,然而饥饿的欲望只会随着吞噬变得越发贪婪疯狂。
谢昱一掀眼皮,眼神带着冰冷的嘲讽与不耐:“滚!”
森冷的阴气在这个活人脚下无声的蔓延开冲着周围席卷而去。
围过来的野鬼们抽了一口冷气,见识多的老鬼转身就跑,但总有些耐不住饥饿的鬼顶着危险的气息硬是凑过来——富贵险中求,哪怕能趁乱咬下来一口也算是赚了!
张琳琳感受到一种刺骨的寒意,通红着眼眶缓缓抬起头,在看清楚四周围过来的死状凄惨多半鲜血淋漓的阴鬼后顿时惊悚的叫出声来!
谢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张琳琳的身后,那把黑色的伞撑开挡在了他和张琳琳的头顶,语气平静:“可以站起来吗?”
张琳琳被男人的沉稳平静镇住,不由自主的站起身跟着谢昱的脚步往前走。
“喵~”
身后传来拿铁的声音,张琳琳的脚步顿了顿,在谢昱眼神掠过来的时候捏紧身侧的双拳继续抬起脚往前走去。
谢昱打着伞在一群死状各异饥饿不已却含着忌惮的阴鬼中护着张琳琳走到单元楼下,手一伸拉开了单元楼的门。
四周顿时阴风大作,张琳琳眯起眼抬手挡在脸前,眯起眼睛向前看去——
门的后面并不是熟悉的单元楼梯,而是一道长长的走廊,四个面交替放映着一个女孩从牙牙学语到独自闯荡的光阴。
张琳琳很快明白过来这扇门的含义,随着阴气越发浓重,周围的阴鬼们开始不安而躁动的昂奋起来。
他们嘶吼着朝这道门扑过来,不顾一切的想要抢夺这扇门!
只要在她之前进入这扇门,他们就能抢占这个女孩的投胎资格,免去地府对自身罪孽的刑罚!
张琳琳只觉得后背被人推了一下,柔和的力量将她送进了这扇门,她最后在用尽全身力气回头却只是在缓缓关闭的缝隙中捕捉到阳世最后那道划开黑暗的凌厉寒芒。
她听到他说——
“生日快乐。”
……
谢昱的右手手指间夹着一柄轻巧锋利的10号手术刀,那把黑色的长柄伞已经四分五裂躺在了地面上。
神情倦怠地蹙了下眉头,谢昱俯身收拢起不知道是报废的第几把阴器,路过那抱着猫絮絮叨叨想要拐猫回家的男生,漫步消失在夜幕之中。
久违的细雨终于淅淅沥沥的下了下来,冲刷着这座城市属于春日的燥气,也冲散小区里最后一丝残留的鬼气。
2020年4月26日。
天,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