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乍起，浓雾如蠕虫般卷动。雾色越来越浑浊，那股浓密的铃兰香彻底被腐臭味替代。地面的干尸越聚越多，但看似渗人，实则并不厉害。薛九卿武艺极高，一把朽月剑游走其中，很快就杀死一片。苏遇白跟在他后面摸鱼打诨，左躲右闪的也杀死了不少。

两人一前一后，背靠着背，迅速占据了攻防的优势。而干尸们见不敌两人手中武器，爪子抓挠地，在边缘试探地逡巡，就是不敢靠近。

嗖嗖的破空声响起，不远的林子里，亮起了无数双红色的眼睛。

薛九卿眼睛飞快地扫了一圈，两人边战边退，不知不觉中已经离开了巷子。此时正在林子与巷口的边缘，眼前是一片巨木森林。

如今的情形是一面巨木森林，一面悠长的巷道，两面都被浓雾笼罩，看不清来路。巨木森林应当是他们白日里来时的地方。白日里看着便可怖的树木，以及一不留心就会绊倒的发达的根系和藤蔓，在这黑暗之中看着更加渗人。抹黑进去的话，估计行走艰难。忆起灌木草丛里那些鸟雀啮齿类小型动物的干尸，苏遇白恍然大悟：“你看这些东西有没有觉得眼熟？”

薛九卿一剑砍断从树上扑来的干尸的脑袋，不懂他在说什么：“怎么了？”

“早晨林子里，草丛里许多鸟雀的干尸。”苏遇白的破魔发着浓似鲜血的光，他眼观八方，“你有没有觉得，跟这些东西有异曲同工之妙？”

两人背靠着背，边打边退，薛九卿想起来，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从林子里出来的？”

他一说，苏遇白才反应过来。

对啊！镇子上都是人，这些东西不可能凭空冒出来。难道都是从林子里来的？

薛九卿定睛一看，这些僵尸仔细看都是人形。有些面部血肉还没有蜕化完全，依旧保留着人类饱满的脸孔。牙齿和手指也没有完全长出来，扑杀过程中已经血肉模糊。他们仿佛感知不到疼痛，指节断裂也毫不怯步。

“他们身上穿得衣裳似乎是道袍，”薛九卿认人本事不错：“这些人咱们在茶棚碰见过！”

苏遇白还没他观察得仔细，经他提醒一看，确实是！

“师尊呢？”事情不对劲了，苏遇白浑身发毛。自从剧情突然拐弯到这狗屎的地方，他已经没有了运筹帷幄的自信，“师尊怎么没有跟过来？”

两人这时候才注意到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华清不见了。

夜色愈发浓黑，嘎嘎的鸟叫声划破天际，到处是诡异的影子。一阵突兀的风吹过，树木枝叶簌簌地响，家家户户门前的香案不知何时早已倒了，灯笼全灭，整个镇子陷入更浓的黑暗之中。苏遇白抬头望天，被浓雾遮掩的月色显露出来。俨然一轮红色的月亮。

月光像血，披在万物的脊梁上，无边的阴森和恐怖。

苏遇白冷汗渗出来：“现在怎么办？往哪儿走？”

薛九卿快速观摩了一圈，凭眼睛根本无法分辨不出哪里更安全。索性就舍弃了眼睛，他凭自觉抛弃了远处的巷子，斩钉截铁道：“往林子里走！”

“林子？”苏遇白隐约听到声音，“你确定？你他妈看不见树上那些红眼睛么？”

“去林子里！”

薛九卿非常坚定，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两人是背靠背的，一个人动，另一个人的后背就会暴露。苏遇白虽然大骂剧情绷得看不懂，但还是坚信薛九卿作为男主角，是有主角光环的。

一咬牙，他狠下心：“走！”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目光一交错，迅速跳开。

就在这一瞬间，林子里藏着的，草丛里躲着的，巷子里和屋顶上伺机待发的，群起而攻之。薛九卿是有武艺傍身，生若蛟龙动如惊鸿，几下就散开。苏遇白他妈的没继承暴君逆天的武艺，几个打滚，黑洞洞地天地间看不清楚路。

不知道是踩到什么，他顺着一个低坡咕噜噜滚下去。

与此同时，那些红眼睛的家伙在失去苏遇白这个迟钝的目标之后，盯向了在树枝之间跳跃的赤红身影。薛九卿低声咒了一句，动作更快了。

“苏遇白你别死了！”声音飘在风里，薛九卿怒气冲冲地引着一群干尸冲进了林子深处。

黑暗笼罩着整个天空，不知何时，空气中的酸腐味道又没有了。重新充斥着铃兰香，温柔，甜蜜。除了空中一轮血月让人毛骨悚然，巷道里穿梭的干尸们仿佛被什么吸尽了最后的养分，画作一滩一滩的灰烬被风吹散。地面的血渍也仿佛被吸收，缓缓地恢复了干净。

两人不知道的是，华清在迷雾升起之时跟丢了他们，而此时，被一个奇怪的人给缠上了。

华清看着面前的男子。男子身形很高，消瘦而俊逸。面上带着白玉兰花面具，白袍，头发却用一根彩色缎带绑着。奇怪的装扮，华清平静的眉头蹙起来。

“仙人？”男子的嗓音低哑缱绻，开口似有无尽的温柔，“不必否认，我知道你是。”

“你是何人？”华清冷冰冰的。

在这黑暗中，他就像是一块发着莹莹白光的白玉雕像，仿佛这无尽黑夜里一点光明。那双银灰色的瞳孔注视着男人，有些奇怪这男子是什么物种。明明周身萦绕着灵气，灵气却黯淡无光。似魔，又非魔。目光在他腰间一个破碎的埙上逗留片刻，面无表情地移开。

“我是何人你不必管，如今是我在问你。你一个仙人，为何会出现在泽平镇？”

华清不想搭理他，转身就想走。

只是刚动一下，那男子移步他跟前挡住。

华清换了个方向。

下一息，又被挡住。

华清眉头蹙起来，男子却好似感觉不到华清的烦躁。他挡在华清面前，自说自话道：“泽平镇已经多年不曾出现过仙人，不，应该说，整个炎阳大陆已经许多年不曾出现过仙人。稽山自它的主子死去以后，这一片就再也没有仙灵诞生了……”

说到这，男子的神情忽地阴狠起来，“散仙，你来这里作甚！”

华清本不予搭理，但这一瞬间感受到对面男子身上强悍的气势，已经意识到不对。此时他的两个徒弟不知去向。华清眉心凝出一个疙瘩，不耐烦低喝道：“让开！”

“回答我！”男人被激怒，闪身过来便要攻击。

他速度极快，来势汹汹地一抓。

华清闪身一躲，白玉面具男人抓空，转身的那一双眼睛就红了。彩色的缎带在风中飞舞，黑暗中他眼睛发着血腥的光。

早已感觉古怪的华清暗道失策，想快点找到徒弟，顿时也怒了：“让开！”

“既然不愿说，那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男人徒手一抓，手心出现了一柄长剑。他一身白色道袍，浑身上下，除了破碎的埙，无一不精美。若不露凶相，应当是个正道仙修。只见他手腕一转，挽了个剑花，安静祥和的气氛瞬间被撕裂，杀意扑面而来。

他速度极快，比方才那一抓更快，长剑气吞万里，一剑挥下气吞万里。

“留下来，成为养分！永远的留在这里！”

男人嗓音渐渐尖戾，似有疯魔的模样，“仙人应该能做到的，蓬勃的仙灵之力远胜炎阳大陆低劣的灵气，只你一个仙人抵得上成千上万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