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
顶层病房的长廊中空荡荡只关山月站在那扇窗前,她不知站了多久,静静地望向窗外看着庭院中那一整地的落叶仿佛随着冬天的到来失去了生机。
平静、再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关山月终于收回视线,她转身,背脊挺得很直,只往角落处那间特殊监护病房里走去。
大门被推开又极轻的关上。
冰床上的人手脚都被捆得严实,她穿着一身病服衣服下却仿佛只剩下一副骨架,轻飘飘的,眼睛紧紧闭着,如果不是床头的仪器还显示出心电图关山月甚至以为那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一片死寂。
关山月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走到病床前只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刺鼻异常、令人生涩,几乎要贯穿鼻腔自脑干涤荡净一切污秽。
床上的明婷微微动了动,似乎知道有人来了。
可她却没有睁开眼睛好像是已经没有力气睁开了一般,只是满脸都缠绕着死气她开口似乎是被碾过的沙哑连唇瓣都干得起皮:
“关山月是你吗。”
关山月不语。
她从踏进精神病院大厅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在缄默中到达顶层,然后站立良久,才走进明婷的病房,像笼罩一层自凛冽寒冬中裹挟的冷雾。
“我知道是你。”明婷像是想笑,却连扯动面部肌肉的力气都没有了,连话语都全然没了往日的疯癫,“除了你,没人会再来这里。”
关山月仍是沉默,她只是静静地望了人许久,而后抬手,将自己的包放在了桌上,她敛好外套,往旁边的单人沙发一坐:
“来看看你到底死了没。”
床上的明婷笑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单薄的骨架笑得连胸腔都在振动:
“那我现在的样子,你满意了吗?”
关山月无波无澜,她只是平视着床上那几乎下一秒就会断气的明婷,连眉骨都抻得极平:
“还行,再接再厉。”
明婷面上撑出来的笑意瞬间收起,她顺着人声的方向偏头,连氧气罩都被扯得有点歪,明婷掀开眼皮,那双瞳孔里满满的都是讽意与恨:
“如果你是想来看我笑话的,那你可以放心走了”
“如你所愿,关山月,我活不了多久了。”
明婷说得很慢,每说几个字都得停下来喘口气,断断续续地,却字字清晰。
关山月却没有因明婷的话被激起半分讽意,连她自己都略微惊诧,毕竟进门之前,关山月还以为话不过三句,自己就会忍不住上去拔了明婷的氧气罩。
可她到底是忍住了,心底满满的,都是凉薄。
“那可真是可惜了。”关山月倚着沙发背,红底高跟并着斜放,她瞥眼,望向闪烁着的心电图,“你不该死在这里的。”
明婷那双眼就这么看着关山月,如往常一般似乎要发泄着所有的怒火,可这次,竟然有几分夹在其中的自嘲:
“那我该死在哪里呢?让我回忆一下吧”
明婷咳嗽了两声,缓了缓,才扯着笑,一字一顿地续了下句:
“你是想我,死在当年的山上,换回江令迢吧?”
关山月原以为自己无波无澜的内心,终是因为明婷提起那三个字,就能轻而易举地被挑起积压压抑的恨意与嘲:
“就算没有令迢那件事,当年,你也可以救下我们的,根本就不会有那么无辜的人被卷入可是你没有。”
关山月魂灵深处旷野中仿佛夹杂着沙砾的、呼啸而过的风,刻薄又锋利:
“绑匪一开始最重要的目标,可是你这个明家大小姐啊。”
明婷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她恹恹的,像有气无力的莺:“你,胡说!”
“可是明明一开始已经跑掉了的你,三天,两夜,为什么最后又会出现在山顶的案发现场上呢?”
关山月冷笑一声,眉骨间的平淡随着字句一寸一寸地、被讽恨所覆盖:
“这是不是叫做因果报应啊?”
她什么都没有提及,可明婷在听见关山月的话后,却激动得连瞳孔都睁圆了,她挣扎着,仿佛想起身:“关山月,你闭嘴!”
“我对你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
关山月缓缓地站起身,她两步走到病床前,特地伸手,就这么解开了明婷左手的固定带,似乎眼前人拼命地挣扎对她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我只是想问你一句,明婷。”
明婷撤掉了氧气罩,她发丝紊乱,披头散发地趴在冰床上,用尽了力气,想伸手去抓人。
关山月垂眼,看人动作半晌却什么都做不了时,忽然笑出了声,只是眸中恨色更甚,再续:
“令迢做错了什么?”
明婷抬起头,在挣扎中露出了左手手臂上缠绕得死死的绷带,似乎已经开始沁出了血,可她除了这只手,其他手脚都被固定,根本动弹不得。
她就这么仰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关山月的视线只落在她腕上与手臂上一瞬便移开,用最后一点耐心重复:
“明婷,回答我,令迢她做错了什么?”
狠狠瞪着关山月的明婷忽然就泄了力,她脱力般将头重重地摔回了枕头上,笑得癫狂,明婷一字一顿:“那是她活该。”
关山月静静地看了人两秒,兀地冷笑出声,她抬手,明婷条件反射般闭上了眼,可想象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明婷再睁眼时,只见关山月拿起了床头的塑料花瓶。
关山月将瓶中鲜花拿了出来,从水中被捞起的百合湿漉漉的,不知摆了多久,看起来狼狈到濒临支离破碎,关山月抬眼,然后下一秒,直接将塑料花瓶中的凉水尽数泼到了明婷的脸上
哗啦。
明婷有些微怔。
冰床上被水泼湿了大半,明婷散乱的发丝湿漉漉地黏在她的额前与枕头上,肩骨因被关山月关了暖气而被冻得泛着颤抖,被水浸湿的病号服早有难以抚平的皱折,此时都黏在了明婷瘦弱的骨架上。
“当年,最该被抓的那个的那个分明是你,明婷,是你有所察觉,丢下我们那么多人跑了人性恶劣,我能理解,但是你竟然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甚至有人疑心问起时,你说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