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楠把林梓扶起来。
他看见林梓脸上的泪痕从空洞的眼眶里,一直蔓延到无法流淌的尽头。
路边的信号灯从绿色变成红色,又从红色变成绿色。
于禾推着车从散乱的人群中走过,车胎压过白色的斑马线。
像母球打乱的记号球,一个个落入口袋。
那一年。林梓十三岁。刚刚上初中。
一辆警车,停在她家门口,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压着上了警车。
临走前,林宪祖对她说:“爸爸没事,爸爸很快就会回来。”
那天晚上她在家等了一晚上。
林宪祖没有回来。
第二年。林梓十四岁。
那天生日,鹿鸣带她去中学后面的天台,拿出给她准备的蛋糕。
她对蜡烛许愿:“爸爸能够早点出来。”
蜡烛被风吹灭。烛烟飘到很高很高的地方,然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后来,她在桌子里看见一张纸,上面写着大大的“强奸犯”。
那天,她去最后一次见林宪祖。
她对他说:“我恨你!”
十五岁。
张琼如带她改嫁。对方是一个又丑又凶的男人。
曾经无数次的站在河边,想随着河流飘走。
无数次的想在自己周围砌一道墙,就这样把自己埋进去。这样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无数次夜里从梦中惊醒。
顾嘉楠把林梓送到家门口。看着林梓弯下腰,把车锁上。
顾嘉楠看着林梓进入楼道,单薄的身体像被吹膨胀的气球。
下一秒会爆炸吗?
灰色的天幕中,云层堆积在一起,中间巨大的缺口里还有一点点暖黄色的光晕。
是痛苦的颜色。
顾嘉楠回到家。
“嗒”锁扣松开。
顾嘉楠没有开灯,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压榨着他肺里每一寸空间。
顾嘉楠拿出手机拨通母亲阮云的电话。
“喂,妈。”
“是楠楠啊。”
“嗯,您最近还好吗?”顾嘉楠从冰箱里拿出没吃完的饭菜,放入微波炉了加热。
“我挺好的,你怎么样,还有钱吗?哦哦,知道了……”对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先不说了,我现在有点事,晚点在联系。”
断线的声音在耳边一直回响。
微波炉里的剩菜,加热的时间是三分钟,还没好。
天彻底黑了。
闭着眼,从周围感觉不到一丝丝光。
眼前像是被一层层塑料膜包裹。
那是一层朦朦胧胧的黑暗与窒息。
窗户没有关严,突然吹进来的风令顾嘉楠的寒毛战栗。
从厨房里依然可以听见电梯间“叮”的铃声,隔壁传来开门声,然后是吵吵闹闹的说话声。具体说的什么听不清楚,然后门关上了,什么声音也没了。
顾嘉楠端出热好的饭菜,从手机里找了一部电影看。电影是个外国片,具体放了什么,顾嘉楠也没看进去,饭菜变的索然无味。
不知道从哪传来的琴声如此哀伤,心脏像被人死死的攥着,血液无法流通。
从心脏到身体。从身体到心脏。
都变得干涸。
顾嘉楠突然发了神经一样,把盘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白色的碎片和黑色的油渍,都散落在地上。
顾嘉楠狠狠的呼吸,胸腔不断地膨胀收缩,膨胀收缩。
心里的那只小鹿哀伤的趴在地上,前蹄被猎人的枪打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