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塘的炭火仍有余温,将洋芋埋在炭灰下,煽起火来,烤半个小时便能熟了。
火塘也叫“火铺”,在主屋室内中央挖大概一平见方的小坑,四周垒砖石,中间生活,可做饭、烧水、取暖。火堆上方原是以三块石头垒成架子模样以便煮饭烧水,后来演变成为三脚的铁架子,白天煮饭,晚上取暖。
火塘文化在云南各民族群体中流行,但各地的火塘文化各有不同。怒江这边的火塘不仅用于生活,也是祖先神灵所在之处,三脚铁架不仅是烧水做饭的工具,也是祖先祭祀祖先的神圣场所。
云绣凝望火塘里跳跃的火苗,心里浮现书本上所描述的火塘文化,心想,合水村普米族的火塘文化大概也是与别处不同的,要是有机会,总要找个汉话流利的人问一问。
嬢嬢汉话不好,不怎么说话,低头默默松动火塘里的灰,又灌了一铁壶的水,搁在铁架子上烧。云绣也是不多言的,气氛便安静下来,只余下火塘里的火苗发出的噼啪声。这氛围却不显尴尬,倒是十分的温馨。
嬢嬢有时给云绣倒杯水,有时拿些花生塞到她手里,有时只是朝她笑一笑。云绣觉得嬢嬢笑起来可真和蔼啊,像舅妈一样。
她没有想起自己的母亲,倒是想起了舅妈,是因为在她漫长的成长岁月里,总是以这般和蔼微笑瞧着她的是舅妈,不是妈妈。
云绣小的时候甚至想,妈妈很讨厌她,所以和爸爸离了婚,也不想要她。只是她现在长大了,明白谁的生活都不容易。
火苗暖了云绣的眸光,眸光稍偏,落在了角落里挂着的琴上。
云绣一眼就认出了这把琴。
那是普米族的传统乐器,四弦琴。
云绣来怒江之前查阅过一些资料,资料上有关四弦琴的记载并不多。只说,普米族老式的四弦琴形制与制作方法已经失传,如今能见到的四弦琴是“羊头琴”,顾名思义,便是琴头雕刻出了羊头模样。那资料上又说,四弦琴是普米族跳“搓蹉”舞时用到的伴奏乐器之一,至于“搓磋”舞是什么,云绣没找到影像资料,也没见过人跳。
即便掌握的资料有限,云绣依旧从琴上标志性的羊头与四根琴弦肯定,这就是普米族的四弦琴。
“嬢嬢,那把琴能给我看看吗?”这是云绣向嬢嬢开口问的第一个问句。
嬢嬢虽无法完全理解,可见云绣指着墙角的四弦琴,也能明白其意,笑呵呵地点头,起身去将琴取了过来。那琴面上积了许多灰,嬢嬢扯了袖子擦擦,递给云绣。
这把琴,应是许久无人弹奏,久搁生灰。
“我不会,他爸会,他爸不在了,没人会。”嬢嬢尽量解释道。
云绣说了声谢谢,小心翼翼捧着四弦琴,明白了个大概。这把琴是嬢嬢的丈夫留下的,只有他会弹奏,他过世后便没人会弹,也没有人再弹了。
云绣又问:“村里有别人会吗?”
这句嬢嬢却是没能理解,云绣换着语句问了即便,她还是脸露迷茫。云绣不再勉强,从小背包里拿出相机来,小心又仔细地拍摄下四弦琴的每一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