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毅听这人说话的声音,也不是本地人,回头一看,只见堂中一角一张八仙桌旁,坐着一个带刀的汉子。看其装扮,一眼就能看出是李自成的人。
就见这人站起身来,晃着膀子,豪横无比地走到柜台旁,“嘭”地一下揪住掌柜的衣领子,骂道:“你咋回事呀?咋就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呢?我白嘱咐你啦?我这还在这儿坐着呢,你就拿闯王的政令不当回事,我要不在这,你就更随便了吧?你这客栈还想不想开?不想开是吧,那赶明我就让人来封了你。”
掌柜的吓傻了,愣在那里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作答。正要上楼的吴家壮看不惯了,刚要下来理论理论,被姜毅一把拉住了。掌柜的满脸赔笑道:“张军爷,怪我,怪我,您看,这一忙起来,我就把您的话给忘了,真是该打,该打。”
姜毅一看,忙从楼梯上下来,回到柜台旁,对掌柜的道:“掌柜的,我们哥俩是从京城来的,我叫姜毅,他叫吴家壮。”姜毅想,吴家壮和自己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没必要说瞎话,谁认得我们呀。
那个姓张的军汉没搭理姜毅,依旧对掌柜的不依不饶:“嗯,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该打。我看你也真是该打,那你说吧,该怎么打呢?”
掌柜的走出柜台,点头哈腰道:“张军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就饶了我吧,您看,当着客官的面,这多让我下不来台呀?”
姓张的军汉瞪着眼珠子瞅着掌柜的,不说话。这下,掌柜的毛了,急忙伸出右手,张开巴掌,道:“好好,我打,我打。”随即“啪啪啪啪”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张军汉瞅了瞅掌柜的,转身走出了客栈,走出没多远又折回来了,用刀把一指姜毅道:“哎,我说,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是从京城来的?这么老远,到洛京来干啥?”
姜毅赔笑道:“军爷,我们是来洛京寻亲的。我有个姑姑,早年间嫁到了洛京,这一转眼就十多年了,我奶奶岁数大了,想自己的闺女,就让我这个当孙子的,替她老人家来洛京找找看。”
张军汉把刀往肩上一抗,下巴颏冲着吴家壮努了努:“他是你亲兄弟吗?”
姜毅忙解释道:“不不,他是我舅舅的孩子,表亲。”
张军汉道:“那你们咋没进城,却住到客栈来了呢?”
姜毅指了指门外过往的闯王人马,故意吐了吐舌头,道:“我们哥儿俩哪见过这个阵势呀?我们没敢直接进城。”姜毅撒谎聊皮一通胡编,这句话倒说的是实话。
张军汉笑了,自豪地扬起了头:“没见过吧?我们闯王的人马,是天下最大的阵势,我们走到哪里,哪里的官兵就望风而逃。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是官府的人,我们就不会抓你。但你要是说了假话,”军汉一晃肩上的刀,“看见没?这个可不是吃素的。”
“晓得,晓得。”姜毅连连点头。
到了客房,吴家壮气哼哼道:“哥哥,你都快把我气死了,你瞅你那样儿,点头哈腰的,好像咱们多怕他似的,要是依着我,我一掌就把他脑袋拍到腔子里。”
姜毅正色道:“小点声,家壮,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给我惹祸,咱们干啥来啦?国舅爷交办的差事才是第一位的。男子汉大丈夫就得能屈能伸。今儿个好好歇歇,赶明儿咱们到洛京城下去看看。”
……
夜里,漫天飘起了雪花。
姜毅到外面看了看,雪不大,但飘到脖颈子里也怪凉的。姜毅回到客房,把门关好。油灯下,吴家壮已经脱光钻了被窝。姜毅问道:“家壮,吴总兵那块腰牌你带在身上呢吧?咱们明天进城,围城的军士说不定会搜咱们身,咱得想个法子把它藏起来。”
吴家壮歪着头,想了想道:“还真是,要带在身上肯定会被搜出来,藏,可怎么藏呢?”
姜毅道:“你不是会爬树吗?这家客栈后边有棵大杨树,那上面有个鸟窝,一会儿夜深了,你悄悄地爬上去,把腰牌藏到那个鸟窝里,等咱们回京城了,再把它取出来。”
吴家壮伸出大拇指道:“哥,你真行,咋想出来的?”
姜毅道:“这没什么,在乡下,小孩子们经常这么藏东西。”
看吴家壮穿好衣服出去了,姜毅摸了摸身上那封祁国舅的亲笔信,心道:如果进城,怎么藏好这封信呢?
他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了一双白布袜子,把信藏在袜子里?那对国舅爷多不敬呀,再说了,踩在脚底下,时间长了,还不给踩烂喽?不行。藏头发里?也不行,太老套了。那藏哪儿呢?姜毅忽然想起了戏中人物衣带诏的情节,干脆,就缝在腰布带里吧,万一要是查的紧,就先不进城了。
第二天,姜毅带着吴家壮来到洛京城下,却发觉自己多虑了,李自成还没有像铁桶一样把洛京城围得水泄不通,他的人马扎营在距离洛京三十多里处,洛京城下还驻扎着大明的官军。
姜毅松了口气,来到明营外,对把守辕门的士卒言明自己此行的目的。听说来人要见福王世子,士卒不敢怠慢,急忙进去通报。不一会儿,有人将姜毅哥儿俩领到了洛京城城门下,一番盘问后,又换人将他们带到了福王府。
到了福王府正门,姜毅吃惊不小,好家伙,这福王府真是太气派了,光府门外正街,就是一色的汉白玉铺就,正门可以出入车马,守门的士卒一边八个,个个威武得如同金甲天神。
进得门里,府内的建筑更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简直跟小皇宫一样。姜毅虽然没有进过紫禁城,但听祁国舅描述过,说福王是当今皇上最敬重的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住处,能错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