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那个小黑点,在他的眼中,逐渐变大,变大,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个大黑点。
终于,他已能清楚地看见了那瓷瓶的整个小巧瓶身!
谢天谢地!瓶口竟然是朝上的,这也就意味着,还有一线生机。
瓷瓶,距离宁无缺只不过三尺来远了,他的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一拧腰间,竟凭空施展出了“千斤坠’的绝妙功夫,下落之势,顿时加快了许多倍。
两个黑影,由远及近,继而,又很快合并为一了。
宁无缺眼疾手快,果断地探出了手臂,一把抓住了那只飞坠的瓷瓶,但身躯因为刚才这么一动,已往一侧略偏,顿时失去了重心,整个身子,在半空中令人心悸地连滚了几滚。
这急骤的变化,使他压抑的内伤又告复发,心中一阵剧痛,在空中“哇”的又狂飙出了一口鲜血。
可是,他始终未曾忘记手中的瓷瓶,任他再怎么大角度的各种翻滚,总保持着瓶口向上,不让“七散尸鸠毒’倾流出来。
粼粼水波,已近在迟尺,宁无缺知道,自己就快要跌入洞庭湖中了,然,自己手中紧握着的那只瓷瓶,他却仍没有思量出良策销毁。
其实,要毁去一只瓶子固然轻而易举,然而,究竟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避免“尸鸠毒”流入湖水中,这才是最棘手的问题!
宁无缺此时此刻,可谓是心急如焚,耳旁,似乎已清晰地听见汹涌澎湃的湖水,冲击着岸边岩石发出的声响,听在他的耳中,犹如丧乐!
他不禁失望地想着:哎!这下彻底完了,我若抱着瓷瓶一齐跃入湖中,岂不是前功尽弃,我所付出的努力,不就功亏一篑了?
于是,他开始奋力摆臂,扭腰,提气,想用师门所传授的轻身绝技,尽量减缓下坠的速度,使自己有足够时间想出应对措施。
然,这些动作,非但并没有帮助他达到自己的目的,相反的,却因为用力过度,牵扯动内腑皮肉,再度引发了受创极深的内伤,身子,又开始失控地翻滚了起来。
“哎!天要亡我!”宁无缺洒泪,绝望地发出来一声悲愤的长叹,这一刻,他把心一横,暗想道:反正,无论如何,我已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要是能用自己这一条性命,换得数百万生灵的生命,这个牺牲,依旧是值得的!
心念至此,他心湖里泛起的阵阵涟漪,突然平静了许多,父仇、亲情、表妹、师恩、大义,这一切,在刹那间,仿佛已经都变得那么的微不足道了。
于是,他用双手将瓷资瓶高高举起,借那一翻之势,瓶口对准自己的嘴,猛地提起丹田所贮存之气,用力一吸……
顷刻间,一股无色无味的液体,就像一条蜿蜒游动的小蛇,由瓶口飞快流进了宁无缺的嘴里,一滴不剩。
宁无缺蓦地心头一愕,暗道:怪哉!怎么只有这样不足两杯的尸鸠毒,却偏偏故意用如此大的瓶子来盛呢?
这念头,尚未转完,内腑一阵刺痛感立刻传来,宁无缺忽觉脑中“轰”然雷鸣,心知,自己彻底无救了!
蓦地,在他俊秀而年轻的脸上,却闪过了一道愉快的笑容。
那是人类圣洁、纯真的光辉,他饮尽了瓶中全部“七散尸鸠毒”,结束了自己十七年短暂的生命,然,却因此而拯救了千千万万无辜的生灵,这至高无上的价值,是永远无法衡量的。
“噗通!”水花四溅飞射,宁无缺安宁地松开了双手,释怀地闭上了眼睛,就这样沉入了波涛滚滚的洞庭湖。
夕阳西下,洞庭湖上,映着片片金黄色的万道霞光,这名震寰宇的大湖,只有黄昏时最美,也最是富有诗意!
晚风阵阵,拂面生凉,颇有些寒气袭人。放眼可见,水光潋滟,倒映着蔚蓝天空,片片白云,偶尔,一两只纯白色的海鸥比翼齐飞,安祥而曼妙的飞姿,透出和平幸福的气氛。
一座宽八尺有余的拱桥,横跨在湖面上,可以驶得过双马大车,还可容下八人并行,通体虽是木造,状似轻盈,看来倒也牢固得很!
这时,桥下忽然传来橹声,箭也似的漂过来一艘渔舟。
舟头,斜卧着一个身着翠色彩裙的少女,嘴唇有节奏地翕动着,正轻轻哼着歌谣,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肩上,她倚靠着船舱,仰面倒卧,伸出一只雪藕似的手臂,斜挂船外,指尖划过湖面,掀起一道晶莹的水花!
一个十二三岁的健壮少年,在舟尾摇着槽,这少年,一件粗布短装,露出古铜色的两条手臂,每一次推摇橹柄,那梭形的小舟就像箭似的向前冲出一大段,显然这少年的臂力,极是不弱。
男女两个,一般粗衣布裙,却掩不住眉宇间那股俊秀清朗的气质,而且,从他们十分相似的模样看去,使人一望而知,必是姐弟两人!
少年一面摇橹,一面望着西方渐渐低垂的夕阳,满脸焦急地催道:“姐姐啊,你快别偷懒了,帮忙摇摇橹吧,你瞧,天色不早了,回去晚了,爹爹会骂的。”
翠衣少女抿了抿嘴,嘻嘻笑道:“现在知道求人啦?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可要愿赌服输,咱们说好了的,谁钓的鱼大,钓的鱼多,谁就不用摇橹。哟!这水好凉呀,我得荡荡手才行。”
她一面说着,一面索性将两只又白又细的手儿,全垂下船舷,哗啦啦地荡着水玩,嘴边,又继续哼起未完的歌儿来。
那少年紧皱着眉头,鼓起了小嘴,又道:“我的好姐姐,你别净闹着玩了,今天有客人在家呢,回头要是挨了骂,看你还拿什么脸面去见人。”
翠衣少女咯咯娇笑道:“我才不怕哩!爹要问,我就说你只顾钓大鱼,把咱家的船都荡过君山了,所以,天晚了,没有及时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