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珂儿又道:“和尚伯伯助你一甲子功力,你现在武功很了不起了吧?”
宁无缺一怔,诧道:“姑娘怎会如此说法?”
诸葛珂儿怒哼一声,厉叫道:“都怪我们瞎了眼,和尚伯怕更是天下最蠢的笨牛,辛辛苦苦救你性命,老远送你到棠湖山求医,又慨助你一甲子功力……如今,你的武功成就了,却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问你,吕伯伯跟你何仇何恨,你要逼他性命?我和弟弟对你哪一点不好,你逼得我们连藏身的地方也没有?姓宁的,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要如此恩将仇报?赶尽杀绝呢?”说到这里,“哇”地痛哭失声。
宁无缺惶恐出了一身冷汗,好半晌,才讷讷说道:“珂儿姑娘……珂儿姑娘……我……我没有啊……”
诸葛珂儿挥泪,又咬牙切齿道:“没有?今天的事,众目所睹,你难道还不承认吗?让我索性告诉了你吧!”
她顿了一顿,凄声又道:“我们为了救你,被洗心殿获知,趁夜偷袭渔村,爹爹中掌坠湖,生死不明,我和弟弟连夜逃出来,投靠吕伯伯堡中,整日躲在地窟里,怕的就是洗心殿会风闻寻到此地来,现在洗心殿没有来,倒来了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你……你为什么连吕伯伯也不肯放过?你说!你说……”
宁无缺一脸懵圈,只顾摇头,道:“我没有……没有……我没有害他,我也不知道……逃来吕家堡的,会是你们姐弟两个,你误会了,我…我没有……没有……”
诸葛珂儿怒目叱道:“事证俱在,再否认也是白费,若是无亏于心,为什么你要用黑巾蒙面,深夜潜进吕伯伯的竹楼?”
这句话,问得宁无缺哑口无言,他发抖的手,举起那幅面巾掷在地上,悲吼一声,掩面返身,踉跄而奔。
苏君墨紧跟着他,两人飞奔一阵,已出了吕家堡,诸葛珂儿和吕洞彬等并未追赶。
宁无缺此时追悔痛恨,内心悲伤,不可名状,撒腿狂奔,越过护庄河,径直踩踏田亩而过,不知狂奔了多久,忽然扑倒地上,手里紧紧抓了一把泥土,放声大哭起来。
苏君墨长叹一声,在他身边坐下,幽幽道:“这下好了!把心里气闷哭出来吧。千万不要再闷在肚子里……”
宁无缺如若未闻,用力捶打自已头部尽情哭了一场,天明不久,才力竭睡去。
就在他昏昏入睡未久,吕家堡那一方,隐隐传来一阵哭叫嘶喊,不多一会,熊熊火光,冲霄而起,照得半边天都成了一片血红色。
苏君墨抱膝,遥望那惨烈的火光,偶尔也低头看看沉睡中的宁无缺,粉脸木然,看不出一丝表情,直到黄昏,火光渐小,她才长长嘘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抚摸着宁无缺泪痕斑斑的面颊,口里低得不能再低地喃喃说道:“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我已经为你尽过力量,但是,唉……”
叹息声中,宁无缺竟悠悠醒了过来,揉揉眼睛,向火光犹未熄灭的吕家堡望了一眼,诧问道:“那是什么火?”
苏君墨淡淡笑道:“是吕家堡那栋竹楼还未燃尽呢!”
“啊!我睡了多久?”
“不久,才一会儿。”
宁无缺忆起之前情景,犹自无限追恨,自责道:“我真该死,无意之中,竟铸下这个大错,将来何以对恩师?何以对去世的父母?再拿什么去报答她活命之思,唉!我真该死……”
苏君墨温柔地掩住他的嘴,道:“不!无缺表哥,不要这样说,咱们问得过良心,不怕他们误会,事情终有一天会明白的。”忽然话题一转,道:“那位珂儿姑娘好像对你原有深意,要是没有这场误会,也许……”
宁无缺长叹一声,站起身来,道:“别说下去了,我……我实在对不起她……”
苏君墨心里一阵酸屈,眼中杀机一现,随即又很快就隐去,也跟着站起来,笑道:“好!不说这些,错已经酿成了,误会也不是一时能解释清楚的,无缺表哥,咱们该去找回马匹,早些离开这儿吧!”
宁无缺黯然颔首,两人缓缓寻路找到安置马匹那座林子,他忽然想起苏君墨脚上的伤,忍不住问道:“璎珞表妹,你脚上伤得重吗?”
苏君墨摇摇头,睁眼道:“谁说我受伤了?根本就没有伤着什么……”
宁无缺道:“可,我亲眼见你左脚被金环射中,你虽然及时取出金环,并未止血闭穴,又奔驰了这么久,别让伤口震裂了,快坐下来,我替你包扎一下……”说着,便伸手想去掀开她的裙角。
苏君墨脸上突然大惊变色,闪身避开去,叫道:“无缺表哥,真的没有受伤,我不会骗你!”
原来,苏君墨左腿自膝以下,从小残折,系以木制义肢连接,平时用长裙掩蔽,行动如常,倒不怕被他看出来。
然,今天夜晚不巧被金环射中义腿,半个金环嵌入木中,她虽然很快取出金环,怎能将腿上秘密让宁无缺知道?
宁无缺自然想不到这一层,还当她不愿自已为她担心,忙正色说道:“璎珞表妹,金环粗重,有无剧毒更不知道,受了伤可不是闹着玩的,快让我看看,到底伤得怎样了?”
苏君墨心念电转,粉脸上嫣然一红,故作娇嗔,道:“表哥,你怎么还是跟从前一样,男女有别,怎么可以随便呢——我不来啦!”
宁无缺是个忠厚人,闻言恍然而悟,不觉也红了脸,道:“是哦!我却未想到这一点,其实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不必顾忌这许多,既然你不愿意,我回过身子去,你自己检视一下,敷些药,别耽误了伤势才好。”
他果然将敷伤的一些药物交给苏君墨,自己背过身去,缓步踱出林子,表示不愿窥视。
苏君墨只等他远去后,才匆匆掩身坐在一丛草边,扯起裙角,却见那木腿已被金环击裂了三分之一,心里也暗吃一惊,急用布带将里处紧紧扎好,假作敷了药,放下裙角。
当她正准备招呼宁无缺回来,忽然从草丛间,随风飘来一股奇异的香味……
苏君墨身为“洗心殿主”,嗅觉何等灵敏,一闻那香味浓而微辛,便知必然是一种极厉害的闷香,心念一动,假装哈欠,顺手塞了一粒“清凉丹”在口里,仰面跃躺在草地上。
片刻之后,草丛中一阵簌簌轻响,探出一颗脑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