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忍师太双袖交挥,卷起两股劲风,挥开尘土,抢到那断梁之前,仔细端详了一阵,一言不发,默默又回到自己卧房中去了。
诸葛珂儿急忙也奔到倒塌的佛堂,检视那段主梁,竟是新折断的痕印,本质既未被虫蛀坏,也不是被外力压断。
她暗暗地吃了一惊,忖道:“好好的屋梁,怎么会莫名其妙断塌?时间又恰好在赴约之前,难道,这是冥冥之中显示的不祥之兆么?”
想到这里,诸葛珂儿心头一阵寒,匆匆又奔到百忍师太卧室,却见她木然痴坐在窗前,正望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空发愣。
诸葛珂儿轻轻走了进去,低声叫声:“姑姑……”
百忍师太端坐不动,只冷冷打断地的话,道:“别说了,屋梁崩塌,只不过平常之事,不必放在心上,珞儿怎么还没有回来?咱们该动身了。”
珂儿道:“璎珞姐姐才去了没多久,大约再过一会就回来了。”语意一转,又道:“一会儿,我去找找她,催她快些回来。”
说完,赶紧退出千佛庵,就好像逃避瘟神似的。
其实,她到了庵外,井无去处,信步走到一处树荫下,随意寻了块石头坐下来,痴痴地望着岳阳城发呆。
怔愣了不知多久,太阳已从东方天边爬升到半空,诸葛珂儿竟忘了时间,正在烦躁,蓦见一条人影,风驰电骋般迎面飞来。
她眼中一亮,跳起身来,叫道:“璎珞姐姐,你怎么去了这么半天才回来。”
秦璎珞奔得上气下接下气,喘息着道:“快!快回去告诉姑姑……”
诸葛珂儿又问道:“找到了宁……宁公子么?”
秦璎珞道:“虽然没见到宁表哥,却被我在城里遇见了君念师妹!”
诸葛珂儿一惊,道:“她没有和他在一起?”
秦璎珞道:“没有,这事一时也说不明白,跟她在一起的,是荆山双秀的‘铁剑书生’马森培,当初见到我时,她一心只想躲开,被我迎面拦住,大略把姑姑应约的事告诉了她,铁剑书生一直向我递眼色,我为了赶回来,没有时间详谈,现在约好他们在岳阳楼下等候,咱们快告诉姑姑去。”
两人一边谈话,一边奔回,诸葛珂儿又将佛堂无故倒塌的事,告诉了秦璎珞。
匆匆回到“千佛庵”,谁知一脚跨进百忍师太卧房,却发现房中空空,已没有百忍师太的人影。
秦璎珞突感不妙,失声道:“姑姑呢?”
诸葛珂儿眼尖,目光扫过窗前书桌,见案头上留着一张字条,连忙拾起,两人并肩细读,字条上写的是:“人生百年,终坠轮回,仙佛无境,意在一心,生死本由天定,人力岂能趋解,桂折屋隐,倘果隐不详,姑姑愿一身承担,汝等无辜,何必株连,洞庭之会,势在必行,然以我臆度,当不至失手花月娘,但能全功而返,汝等可于午后,仁候湖滨,理水为姑姑涤洗征血如何!”
两人看罢,一齐变色。
诸葛珂儿跺脚道:“都怪我不该离开,她老人家竟独自前往洞庭赴会了。”
秦璎珞道:“别急,现在快追,只怕还来得及,我约好君念师妹在岳阳楼下等候,洗心殿来接姑姑的船只,也是约定在岳阳楼,君念他们见到姑姑,一定会拦住她老人家。”
“那就快追,实在追不到,咱们也弄只船,赶到洗心殿去。”
两人转头,如飞掠出千佛庵,一路疾驰,快得像两缕轻烟,也不顾光天化日,只管放开身法,越城关,穿大街,直奔岳阳楼。
这时,天色不过辰时左右,但街上竟出现了熙攘的人群,这些人一望而知都是武林中人,大伙儿几乎朝向同一方向——洞庭湖边岳阳楼。
秦璎珞和诸葛珂儿被挤在人群后面,越是着急,越是无法穿过。
只听人丛中讲论纷纭:“洗心殿大排彩船,鲜花铺地,这等场面,连七大门派也没有过,快些走,迟了就看不见了。”
“听说那老尼姑来头不小,原来是当年剑圣秦葵一脉,难怪洗心殿对她如此尊敬。”
“不用说别的,只凭人家单枪匹马,敢闯进洗心殿总坛,这份胆量,武林中已找不到第二人!”
“唉!可惜他们约会的地方是在湖中,咱们只好在岸边看看彩船,真正的盛会,却无福看到。”
“老兄,你要是不怕洗心殿的毒物,何不壮胆子雇一叶小舟,跟着去开开眼界呢?”
“小舟,嘿!洞庭湖下早被洗心殿快艇排得密密的,连苍蝇也飞不进去,你还想坐船?”
众口莫衷一是,谈的全是百忍师太和洗心殿之间的约会,秦璎珞和诸葛珂儿听在耳里,急在心里,拼命往人堆里钻,恨不得长个翅膀,飞到湖边。
那些武林人士突然发现两位年轻如花的少女,在人丛乱钻乱挤,其中轻浮的立即起哄,一面故意横身拦阻,这个说:“姑娘别挤,我的腰要被你挤断了。”
那个说:“哟!小姑奶奶,你的三寸金莲踩着我的大脚丫啦!”
秦璎珞又气又急,但却无心跟他们争吵,向诸葛珂儿打个招呼,两人索性离开人群,一齐飞身掠上屋顶,踏瓦如飞,奔出城去。
将到湖边,忽听远处一阵爆竹声,紧接着,乐声冉冉而起,随风传来。
秦璎珞侧耳一听,竟是奏的“迎宾曲”,心慌道:“糟了,乐声一起,必是彩船已经启动了。”
诸葛珂儿道:“管它启不启动,快些吧!赶到湖边再说!”
两人深吸一口气,展动身形,嗖嗖掠过屋顶城垣,半盏热茶之内,咻咻赶到湖边,果然望见十余艘小艇,簇拥着一条满扎彩带花环的画舫,正缓缓离岸,向湖心驶去。
笙管之声,余音荡漾,岸边水面,纸屑飞舞,岳阳楼巍峨的影子,倒映湖中,那艘彩舟,已经驶离岸外十余丈远。
彩舟远去,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星散了。
秦璎珞和诸葛珂儿痴立在岳阳楼下,怔怔望着那迎接百忍师太逐渐远去的船影,两人的眼眶中都蓄着盈盈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