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底,叶琼欢整个人都清醒了。
想也没想,她将手放上剑柄。银质的剑穗“叮哐”一声,叶琼欢的剑刃被身后人格开,她就势调转剑尖收剑,下一刻就死死将人制在了角落中。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剑刃抵上连照的咽喉,叶琼欢对上眼前人的眼睛,里面竟一点惊慌都没有。
片刻之前,连照的温和与体贴已荡然无存。他当下刚刚强行穿过结界,本来已经狼狈得不得了了,却依旧语带讥讽,沙哑道:“叶琼欢,杀了我,你就能逃掉去救那个魏子岚了?”
叶琼欢忽然有了很可怕的猜想:只怕,他从一开始就认出了她。
他故意带她去小金库,故意眷恋地提起那一句“师父”,对她有求必应从不多问,都只为试她,为了让她失去警惕心?
那他真成功了。偏偏被自己养大的小崽子耍得团团转,叶琼欢简直蠢得可以直接赴死了。
她杀心顿起,刚要下手,却只觉眼前一花。她拉开距离避过这一击,抬头一看,飞过来的是那把熟悉的雪青色剑光。
——靠!
这把邪剑居然是连照的!
一开始重伤她的就是他,救她的却也是他。怪不得连照不费吹灰之力就驯服了青索剑,原来他自己就是玩邪剑的?
这次,叶琼欢彻底被自己对此的毫无察觉给气笑了。她自以为从来只有自己狩猎别人,哪知道都是要还的。
“你究竟想干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咬唇,“一开始就把我抓起来交给宗门,不是省事多了?”
剑光被召回连照手里。青年的脸色依旧很苍白,却在握住邪剑的那一刻,稍稍回复了些血色。
叶琼欢一看便知,他早已适应邪剑的修行方法了。
和她一样。
“那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连照自嘲地笑了笑,道,“当年说会回来接我的,你去哪儿了?”
——他说他都不记得了,果然也是骗她的。
叶琼欢轻轻抽一口气:“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被抓了,身不由己。”
连照不为所动,追问:“那我再问你,这十年来,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想起过我?”
叶琼欢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哪能没想起过,可就算想了,也都只是思绪从“连照”两个字上轻轻掠过。
叶琼欢失去自由,自认为自己已经是天下顶顶不幸的一个人,哪还需要去担心一个自由自在的十岁小崽子?他饿了总会去自己找食吃的吧?
仿佛看透了叶琼欢心中所想,连照压了压头,低声:“我现在告诉你,当年,我在那个小草堆旁等你等了三天。要不是被罗浮山的人顺着青索剑找到,这世上就没我这个人了。”
叶琼欢愣住。她确实没想到小崽子会这么死心眼,一直留在原地等她。
她知道他依赖她,却没想到他的眷恋浓厚至此。
但她还是尝试辩解:“但你怎么能都怪在我头上?”
“我就怪了又如何?”
连照一句就把她呛住了。叶琼欢哑口无言。
——行。还真是她叶琼欢的徒弟。都怪她也行。反正她叶琼欢身上欠的债多了,也不差这一宗。
她将被呛住的这一下理顺,叹一口气:“这几日,我也看出来你在罗浮山多年,肯定受了不少委屈。但阿照,我没想过你会走我的老路。”
她骤然转变语气,显然也让连照怔了怔。
叶琼欢抬起脸,苦笑:“你也修习邪术,就是为报我这个仇?还是想报复罗浮山?你有没有想过日后被正道发现的后果,你也要和我一样落得人人喊打的下场?”
连照一时没作声,叶琼欢看有戏,继续诚恳道:“阿照,回头是岸,这把剑不如就让我带走吧。”
——可惜了,就差一点。
连照面露讥讽:“你真认为你能走?”
谈不拢。岂止谈不拢,雪青色剑光再次飞起,就要堵叶琼欢的退路。叶琼欢提剑退后几步,“铛”地将邪剑击退。
她将心一横,就这样与连照动起手来。她原以为靠连照那点修为,三招之内就要被她缴械。
哪知道连照运剑沉稳熟练,一时之间竟和她打了个不相上下。不知连照手上那把邪剑究竟是从哪里得来,只要一缠斗,就开始吞噬叶琼欢飞剑的灵气,几次下来,灵剑剑光越来越弱。
叶琼欢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真要落下风了?不可能吧!
好在她也不是浪得虚名,抬手捏一个诀,灵剑直直朝连照飞去。
这一下,她铁了心不成功便成仁,最不济也要拼个鱼死网破。连照果然没料到这一着,运剑格挡,剑霎时便被击飞。叶琼欢的灵剑擦过连照的侧腰,溅起一片血花。
趁着连照受伤分神,叶琼欢引燃方才暗中设下的冷火,转头就跑。
事到如今,她也没空顾虑什么体面不体面了。在她看来,小猫崽子现在已经变成了危险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