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妖艳娇媚的女人迎上来,先挽住了韩费凡,殷勤极了:“可等得人家心急,水放好了,饿不饿,老爷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韩费凡转头,看向后面的货车:“等下,我带了个人回来。”
女人的手收紧,立刻转头看向车子。
阮颂正从汽车后面货车上爬下来,小小的女孩子,瘦的皮包骨头,看起来不超过十岁,满脸都是脏兮兮的污渍,她赤足站在晒得滚烫的地上,挪了挪脚,不敢多动的样子。
看清楚模样,晚娜微不可见松了口气,一边叫门口的丫头去带过来,一边笑道:“老爷真是口慈心软的,又从哪里捡了个毛丫头回来。”
韩费凡说:“真真老说无聊,没人陪她,正好作伴。”
晚娜提到女儿就笑:“你怕是要把这个丫头宠到天上去了。”她的声音娇软如兰,“晚上……看真真喜不喜欢。哎,老爷,你可真要管管你那女儿了,那成绩真是要命。这已经是第三个华语学校了,要还不行,怕就真的只能跟苏家那个苏明敏一样,走国际学校,以后送到国外去。”
韩费凡哼:“那也至少要拿到中六的毕业证——还不是因为你娇惯,但凡对她严厉点,她能这样?”
晚娜靠了过去,将胸口蹭到韩费凡的胳膊上,妖妖娆娆也哼了一声:“讨厌,又怨人家。你又不是不知道,真真只听你这个爸爸的,我说了她又不听。”
他们俩就这样说着走了进去。
阮颂还站在原地,一只白生生的手伸过来,毫不避嫌牵住她的手。
阮颂抬头,眼前的女孩子穿着素色的裙裤套装,扎着两个辫子,有一张素净温柔的脸,看起来十三四岁,她笑:“我叫莲齐。你叫什么?”
阮颂摇摇头,不记得了。她在贩卖的过程中被伤痛和药物伤了记忆,最开始她还可能记得,但是渐渐,一切都模糊起来,只能隐隐记得她家的旁边有很多很多的雪。最后,连名字都开始模模糊糊起来,为了防止忘记,阮颂将自己的名字和几个关键字都用布条记了下来,每天晚上都是拿出来看一看。
布条坏了,她就刻在石块上,不看的时候埋起来。
走得急,石块没有带走。
莲齐笑她:“人怎么会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呢。”
阮颂想了一会,有些不确定:“叫……阿颂。”阿哲这么叫她的,应该就是这个名字吧。
外面的人都走了。
阮颂跟着莲齐走进这镂刻雕花爬了蔷薇的铁门,路过门口的时候,她微微一愣,在门口石狮子的另一边竟然还跪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少年,看起来比莲齐小一些。
他衣着精致考究,看起来绝对不是莲齐这样的身份。少年的肤色极白,脊背挺直,下颔线绷紧,唇色却很红,大概是咬的。阮颂看着他,他也面无表情看着她。
是韩家的孩子吗?为什么会跪在这里?刚刚韩费凡和晚娜都进去了,但看也没有看他……是因为处罚吗?
可是怎么有人会舍得处罚这样好看的一个人?
坚硬的地板滚烫,她只是赤足站了一小会就已经很难受了,但他看起来已经在这里跪了很久了。
阮颂看向他的眼睛里不自觉带了一丝同情。
只是一瞬,那张面无表情的俊美脸上,漆黑倨傲的眼睛看向她的眼神陡然变成了厌恶。
莲齐拉了拉她的手,有些不安的加快了脚步。
~*
阮颂跟着她去痛痛快快先洗干净,淋浴间地上的黑水渐渐冲洗到透明,那些小伤口也都突然恢复了知觉,周身都很痛,她悄悄蹲下来,从坏掉的衣服衣摆最深处,抠出来一块小小的玉坠子。这个玉坠子碎了一小半,是她一直有的,现在也是她唯一还有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等洗完出来用吹风吹干了头发,莲齐又将她将乱蓬蓬头发跟她一样编成小辫子。找了一套旧衣服给阮颂穿上。只看她空荡荡的像个稻草人,脸瘦的几乎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莲齐又偷偷从厨房端来了小粥和吃剩下的点心,蹲在小凳子前面看她吃。
“真可爱,你吃东西真斯文。一点也不像野孩子。”
阮颂吹碗里的粥:“是粥有点烫。”
“才不是呢。你没见过那样的孩子,就算是滚滚烫的粥和包子,也能一口一口呼噜噜吞下去。”莲齐说,“阿颂,你是从哪里来的?”
阮颂将记得的说了一点。
莲齐听着就跟大人一样叹息说:“我想你以前一定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你看你的牙齿,一颗坏的都没有。哎,这都是命啊。”
她介绍自己:“我是晚娜夫人老家的远房亲戚,家里爸妈都不在了,最开始我去了孤儿院,那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你不知道,凡是八岁以上的孩子都得要做事挣自己的饭钱,课也根本没有老师上。管教早上把我们送到虾厂,和那些偷渡来的小劳工一起站在凳子上剥虾,到了晚上再把我们接回去,哎,我的指甲都掉了,后来我偷偷跑回去,求我叔叔把我送过来做事的。”
阮颂微微瞪大了眼睛:“啊,孤儿院竟然——”她没说后面的话,莲齐也一下联想到了。
“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就算不在这,那些人也只会把你送去孤儿院去,那里太可怕了。你现在命好,被韩先生带回来了。这里至少吃的还是很好的对不对。”
小阮颂喝完最后一口粥,粥香甜可口,她舔了舔嘴唇,忍住还想喝的冲动。想起韩费凡说的关键人物:“那位真真小姐是谁呢?”
莲齐很热心介绍:“老爷以前结过一次婚,外面跪着的那位韩其小少爷——我们都叫他小七爷,就是以前那位夫人的。第二位夫人就是我们晚娜夫人,她和韩先生的女儿,就是真真小姐。”
阮颂对那位能决定她去留的真真小姐更感兴趣,于是问:“莲齐姐姐,真真小姐有什么爱好,又有什么东西是她讨厌的?”
“真真小姐喜欢花——至于讨厌?真真小姐最讨厌那位小七爷。”
莲齐压低了声音:“五年了。先头那位夫人不死心,总想和老爷重归于好,所以每周总有几天,叫小七爷过来请老爷,每次,小七爷都在门口跪着,也不说话。……但,一次都没成功过。哎,真可怜。”
阮颂再次想到那个少年,他紧抿的嘴唇和倨傲的目光。
可怜么?
那样的人,应该最不喜欢被人可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