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热闹非凡,以主桌为中心共五十大桌,花朵般的排列。 坐着不少朝中重臣,皆是冯冠之的学生。苏国璧与郑远琛均在席中。苏国璧在主桌,郑远琛在侧席,两家女儿虽交好,但两人却并不熟识,郑远琛也无意攀附,自顾自的与同桌熟人聊天。 苏澈一进门,突然静了下来,满场的客人都望着他,蓦的又更加热闹起来。 郑天青随着苏澈、苏纯被小童领至一圆桌,正是文静那桌。 苏澈拣了个空位施然落座,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桌上宾客见了苏澈俱为他风采所引,争着坐到他周围。 陆仁佳挤了不知谁家的公子,坐到他身边,笑眯眯的看着他,带着香风的团扇上上下下扇个不停,香气直往苏澈鼻中窜,他被呛得皱起眉头。 整桌只剩下离他最远的对座,郑天青和苏纯只得如此坐下。 郑天青正对着苏澈,看他漠然的神色,微皱的眉头,心剧烈的撞动。 苏纯附耳过来:“你真是痴了?对着我哥这张连个表情都没有的死人脸,出什么神?” 郑天青羞赧道:“不瞒你说,我这魂儿真是被摄了。你摸我心口。” 苏纯探手一摸,惊道:“跳得这样快,你是动了真情了。”随即眉头渐蹙,“我哥可是个冷情的人,对我也是淡淡的,我从没见他动过情。” 文静在一旁冷眼看着陆仁佳献媚,也不言语,默默坐在她身边看好戏。 张岳峰坐在苏澈另一侧,问:“苏公子好,在下张岳峰,吏部侍郎家长子,今日一见苏公子可算是三生有幸!” 苏澈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张公子客气。” 张岳峰眼中精光闪烁,神情似飞上云端,极为受用。 陆仁佳此时看张岳峰,可没了之前的柔媚,只觉他坏了自己的好事,拿眼剜了他一下,见他不在意,仍不作罢,紧着往苏澈身边凑。 笑眼一挑,扭了下温软的细腰,将手搭在他衣袖上,娇滴滴道:“苏公子回京还习惯吗?” 苏澈看也不看她一眼,一甩衣袖,冷声道:“姑娘多礼了。” 那陆仁佳不死心,收了手,双眼还是盯着他看,道:“苏公子,奴家乃户部侍郎之女陆仁佳,今儿头一回见苏公子内心激动,一时失礼,还望公子不要怪罪仁佳。” 苏纯在一旁喝水,听着她这一通抢白,一不小心呛了出来。 郑天青原本坐在一旁看傻了,此刻也顾不上这些,忙着轻拍苏纯的背。 苏纯笑着摇手,轻声道:“没事没事,刚一上桌就被自来熟吓着了,你看看我哥那张冰脸,也难为她了。” 郑天青抬头瞄了一眼苏澈,他确实端坐在那里,也不与人言语,无风也无晴,那股子风骨,真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这样的人物,不知得是何等倾国倾城的佳人才能令他动心。 沉默一会,苏纯突然开口:“不过我想他会喜欢你这样的。” “哦?真的!”郑天青眼睛一亮,“你从哪看出来的?” “直觉!你的性格气质,应该是他喜欢的类型,他看起来高不可攀,其实最迷恋温暖。毕竟我们当了多年的兄妹,这点脉我还是摸的准的。”苏纯笑答。 郑天青挪了目光,轻轻一笑,道:“你呀,总是有理。” 苏纯戳了一下她的脸,“有我在,保你手到擒来。” 末了,一挑眉,满眼风流。 郑天青笑她:“刚刚他一瞪你,你连哼都不敢哼了,还敢给我打包票。” 苏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道:“包在我身上,来日方长嘛。” 正说着,冯冠之夫妇入场了。郑天青看见冯夫人头上正戴着她送的簪子,心中一喜。 冯夫人,走过她时,摸了摸她的头,后与冯先生双双落座中心主桌。 冯冠之起身,开口道:“感谢各位来参加夫人的寿宴,老夫今日见了众学子皆长大成人,真是老怀甚慰。话不多说,先祝夫人生辰快乐!” 话落,众人皆起身举杯,共道:“祝师母生辰快乐,贺二老鹣鲽情深,长寿康健。” 冯冠之夫妇笑得合不拢嘴,冯夫人中气十足道:“谢谢各位,开宴吧!” 小童们端着菜如流水般摆上桌:寿包寿桃自不必少,佛跳墙、燕窝、河豚、烤鸭、四喜丸子,轮番上场。 不多时,就满了整个桌面。 郑天青当着苏澈不好意思大吃,椅子像是快散了般乱晃,更加令她紧张。 她绷着身子,不敢大动,就着眼前的鲈鱼吃下小半碗米饭。 苏纯看不下去了,冲着苏澈说:“哥,帮忙我和天青卷个烤鸭好不好,我们够不着。多放黄瓜别放葱,鸭皮鸭肉三七分。”说完冲天青眨眨眼。 天青抬头看他,没想到他真的在为她卷鸭子,修长白皙的手指,连卷个鸭子都这么优雅。眼看着卷好了,苏澈递过来。 她慌忙站起来去接,触到他的手指,脸又唰的红了。 手捧着烤鸭不舍得下嘴,看他头也不抬,又继续帮苏纯卷鸭子,才发觉失态,忙匆匆坐下。 只听咣当一声,一声惊呼,人却不见了。 再瞧地上,郑天青正像只翻了个儿的乌龟,四脚朝天,后背拱起,前后来回晃着。手里还攥着卷烤鸭不撒手。 顿时,哄堂大笑。 苏纯回了神,立马上前,扶她起来。 郑天青满脸通红,呆立着,手里还拿着烤鸭。 看着满堂宾客都哈哈大笑,有的甚至还揉着肚子,她爹更是笑得直捶大腿,没半点官员气质,苏伯父也哈哈大笑,心说这会人丢大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仁佳摇着团扇捂着嘴笑,有意无意往苏澈身上靠。 她又偷眼看苏澈,他也正望着她弯起嘴角笑。 这个笑容像清风皓月一样,干净明亮,吹得她浑身清爽,照得她通体舒畅。连屁股好像都没刚刚那么疼了。 这时小童早就收拾好了残骸,重新搬了把椅子给她。 适时,小童又开始送汤品,鱼贯上桌,宾客们的注意力也早回到各自的桌上,若不是屁股还才存着痛感,刚刚的窘境久像没发生过一样,早没人在意。 郑天青臊了个大红脸,把烤鸭放进碟子,用手晃了晃椅子,感觉稳固。这才放心坐下,苏纯凑过来关切地问:“还好吧?” 郑天青给她宽慰一笑,“没事,就是屁股有点疼。不过你哥刚刚对我笑了,你看见没?!” 苏纯翻了个白眼说:“满屋子人都对你笑了,也不知道你在美什么。” 郑天青拿着烤鸭塞进嘴里说:“他们笑便笑吧,苏澈卷的烤鸭,只有我吃到了。” 苏纯扶额看她喜滋滋的吃着,低叹:“傻瓜。” 只听“哎呦!”一声。 循声望去,陆仁佳似是被泼了一身汤,正起身甩衣服。 “你没长眼吗?”她怒骂。 “陆小姐息怒,奴婢刚刚被绊了一下,实在是不小心,让奴婢带您去换衣裳吧?” “哼!” 她气鼓鼓的跟着小童而去,生怕别人看了她的窘相。 文静暗暗收脚,睨了她一眼,隔着位置对苏澈温和一笑,关切道:“苏公子没受惊吧?” 苏澈正慢条斯理的喝汤,并未在意,低声道:“无妨。” 文静得了他的回应,自是欣喜不已,往他身边一凑,挤了陆仁佳的位子,道:“最近我正在看苏公子的诗,有几句颇有感触,不知道能否宴后向苏公子讨教一番。” 苏澈放下汤匙,道:“不巧,我还有事。” 文静眼中盈盈,楚楚可怜,道:“那便不知何时再有机会能再见苏公子了。” 凄凄切切,百转千回。 苏澈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吃刚上的糕点。 郑天青看着文静,似是看到了未来的自己,也低下头,细嚼慢咽。 寿宴结束,大家陪着冯夫人说了几句话就散了。 老两口年岁大了,折腾了一下午也乏了,早早就要休息。 郑天青和苏纯随苏澈一同出来,站在马车前,正要告辞。 苏纯突然道:“哥,我今天身子突然不舒服,想来是杨枝甘露喝多了闹肚子,你帮我送一送天青吧。” 说完就急匆匆带着丫鬟蹿上马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郑天青心中一慌,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苏澈登上另一辆马车,见她不动,回身道:“上来吧。” 郑天青的定身咒就这样突然被解开了,彩月立马扶她上车。 她爬入车内,嵌在头顶的夜明珠将马车里照得如白日一般。 只见里面宽敞精致,厚厚的毛垫子铺在座位上,想来坐上去定是十分的舒服。 车中央放着一个红木茶几,茶几上放着一本书,一盏茶。 茶杯牢牢的定在桌面上,定睛一看,桌上的宝石珠子竟是如花瓣般围着一颗磁石,将杯子牢牢吸住。 郑天青找了个位子坐下,继续左顾右看。 苏澈靠在垫子上,睨了她一眼,忽道:“我这马车结实,你不必担心。” 郑天青大窘,脸上又红成一片。赶紧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耳听苏澈道:“清风,去郑府。” 门外小厮应了一声,车便稳稳地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