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的少女像一只调皮的小鹿，这就是荼靡的第一感觉。

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秀女们统一的服饰，但与别人都不一样的五官神态，还是让这个少女十分有辨识性。

荼靡还没老年痴呆，她一眼就认出少女的身份——无论是从才看过的名册画像，还是脑海中对小少女的一部分记忆。

“黄四姑娘？”

荼靡的嗓子清越，但因为她说话的时候刻意压制，发出的声音总是有一点低沉。

墙头的少女“诶”的应了一声，看见是荼靡，眼睛里的流光一下子就变得灵动晶莹了。

她有点儿仓促地动作了起来，手脚并用地要跳下来，一边嘴里也没有闲着:“早知道你会来，我就不用特地溜出去找你了啊。”

等在墙的这一边站稳了，少女又说话了:“还有呢，都跟你说了好多遍了，叫我‘素馨’就好，‘四姑娘’也太生疏了。”

荼靡眉头紧了紧，照样是没有理睬她这些个话。

少女是当朝仅次于花家的第二世家黄家出来的嫡出四小姐，黄素馨。

黄素馨是黄家的掌上明珠，这是哪怕身在深宫的人，也知道的必背知识点。

按理说，以黄家对这一位的娇宠，进宫给家族做棋子谋利益这样的事，是轮不到她的。

但她还是来了。

荼靡不说话，就像以往见到黄素馨的时候一样，保持着恭敬又不至于谄媚的距离。

应对这个小了她十二岁，但动一动手指头就能轻松捏死她的富家小孩。

富家小孩黄素馨也还是跟小时候进宫对待荼靡的态度没什么区别，不跟荼靡计较:“干嘛这么防备我，我都有一两年没见到你了。”

荼靡本来因为找不到一丝一毫线索，而有些沮丧，碰见黄素馨，这让她稍微觉得松快了一点。

想到幼年时期的黄素馨，荼靡确实忍不住会心一笑。

和京城大多家境优越，受尽宠爱的公子小姐相比，黄素馨简直就是一个异类。

她的性子是善于交际的那种，但又毫不娇纵。

她甚至还把这种对人的热情带到了皇宫里来。

黄素馨喜欢交朋友，可是连净身房的老太监也不放过。

所以在黄素馨的目标里，当然也包括她。

荼靡低头，道:“四姑娘还记得奴婢，奴婢已经很荣幸。”至于直呼其名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谁敢随便把黄家四姑娘的客气话当真呢？

就算四姑娘自己真的无所谓，她父亲也不会允许的。

黄素馨拍了拍身上沾染了一点点的灰尘，已经走到荼靡身前，眼睛一亮一亮的，“我自然记得你。”

荼靡拒绝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红润的肤色看起来很健康。

一点也不像是曾经走过鬼门关的人。

有些事，别人或许不太记得那么清楚，荼靡却是连具体的日子时辰都烂熟于心。

十二年前，她的迎春姐姐死去的同时，正好是黄家的四姑娘黄素馨高热不退，进入病危的时候。

黄家的家主黄品谦匆匆从宫里赶回去，据可靠消息，黄素馨一度是断气了的。

可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不过只有两三岁的孩子，居然凭着自身意志，顽强地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差点失去的，才弥足珍贵，就算黄家人本来没那么喜欢黄素馨，后来肯定也把她当宝贝似的宠爱了。

至少黄夫人肯定事这样，不然也不会女儿一求，她就带女儿进宫，看望黄素馨那个早早入宫，现在已经坐到了皇贵妃位置上的同母姐姐。

荼靡在心里把刚刚名单上面缺席的人，给划掉了。

两年不见，这人还是老样子。

黄素馨从兜里翻翻找找出来一瓶陶瓷，要塞给荼靡:“这东西可驱蚊，你拿去用。”

荼靡顿了顿，伸出手去接，这一位每次见到她，都会随手往口袋里拿东西，她要是不收，对方说不定不会放她走。

大方道了谢，又再陪着说了一会儿话，荼靡道:“四姑娘，奴婢该走了。”

黄素馨知道她现在在皇帝身边，挺忙的，她已经和她说上话了，以后在这宫里……还多的是机会。

于是淡淡笑了笑:“去吧。”

荼靡屈膝福了一福，利落地转身，没有一丝一毫留恋。

唯独只在路过储秀宫宫外那道黄素馨刚刚爬过的墙时，多看了一眼。

那个在那里紧张兮兮四处张望，想喊又不敢喊的，应该是黄家的婢女。

这个婢女显然被正顾着和人聊天叙旧的主子给忘了……

荼靡冷冷看了一眼，没有管这个闲事。

她就是爱管闲事，对别的人随便信任，才间接害死了迎春的。

回去御书房，把自己看了一遍的东西转述给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