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西南角的老式座钟敲响第三下,随着空间共鸣,裴之南感觉自己心脏跟着颤了颤,腰也快支撑不住了。
她坐在黑色的欧式复古椅上,只坐了三分之一,背脊挺直,双腿并拢,手搭在袜缘和皮肤的交界线,刚好盖住了上面不起眼的缝补痕迹。
黑色过膝袜的棉线紧密交织,衬得肤白赛雪。
小腿旁边是一个巨大的深棕色行李箱,洗得干净,拖杆上还有几条进门时不小心弄到的刮痕,深深嵌进树脂里,留下鲜明的白色。
管家走下楼梯,就看见客厅里一脸紧张,小脸绷得煞白的小姑娘,先是友善地笑了一下,放轻声音:
“裴小姐,先生正在书房等您。”
“现在就上去吗?”
裴之南着急起身,撞翻了腿边的行李箱,连忙伸手去拿,有些慌乱地提着准备上楼。
“我来拿吧。”管家伸手接过来,指了指楼上书房的方向。“二楼左转最里面的房间,您上去就能看见了。”
“好。”
她双手抚了抚裙摆,缓步上楼,动作很轻地来到书房门口。
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进来。”
虚掩着的门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像黑夜月光下默默向远处流淌的河流,低沉而舒缓。
黑色木质门混沌沉重,随着合页转动慢慢打开,淡淡檀香从房间飘逸而出。
裴之南低头进去,先听见了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书房窗户开着,外面刚好有一棵很大的榕树,茂盛的树枝伸到窗户边,上面被搭上了一个鸟窝。
枯枝和稻草缠绕,里面几只雏鸟正张着嘴大叫,叫声凄厉。
刚归圈的雌鸟并没有带来食物投喂,正在用头顶着最边上那只雏鸟,径直往窝外推。
那只雏鸟本来就是三只里面最瘦小的,细小的爪子扒着窝边,扯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叫喊。
但雌鸟却无动于衷,边推边踢,欲谋杀自己的孩子。
鸟窝中的变故触目惊心。
房子的主人正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些,立体深邃的五官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冷漠。
雏鸟惊恐的嘶叫和他平静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鸟窝距离窗户站得很近,只要一抬手,就能把摇摇欲坠的雏鸟送回去。
但他却一直没有动作。
看着幼鸟挣扎嘶吼,雌鸟踢踹推搡,上演一场血亲残杀的戏码。
裴之南看得心惊,刚准备开口。
“第二只。”窗边的人突然开口。
“什么?”
“这是它推下去的第二只。”
他语气平静,裴之南却听得心惊,因为幼鸟凄厉的声音心绪不宁。
想要上前帮忙,却因为对方站在窗边,不敢贸然过去。
“为什么要推下去?”
“推下去就推下去了,世界上每天都有动物死,更何况这还是雌鸟的决定。”
封钺语气平静,听不出一点波澜。
落在鸟巢上的目光薄凉而苛刻。
刚才他一直看着鸟巢上的动静,那目光根本就不是可怜,更像是在冷眼旁观一场好戏。
想到这儿,裴之南顿时心里一寒,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低着头。
“哪有人会伤害家人的……”
声音细若蚊吟。
“家人,更多时候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对方道。
裴之南不再说话,皱眉看着窗外还在继续的画面,皱着眉,唇瓣微微有些发白。
这时,男人转身回到书桌后。
“行李都搬过来了吗?待会儿让人去搬过来。”
裴之南收回视线,小道:“不用了,我的行李不多,能带的我都带过来了,就在楼下。”
她拘谨地低着头,视线只能看到前面有一张巨大的桌子,看不见脸,只能看到男人坐在后面办公,身上的白色衬衫干净整洁,像刚熨烫好似的。
手握着钢笔放在桌上,刚好照着阳光,光影交错之中,每一个骨节都像是精心钻刻,比美术室里的石膏雕塑还要好看几分。
从知道自己要搬到这儿暂住开始,裴之南就一直在回忆对方的模样,直到现在看见这双手,才突然对这位父亲的好友有了一些印象。
封钺,MAS科技公司的执行总裁,是父亲裴志业以前的生意伙伴,年轻有为。
以前家里还没出事的时候,他曾经来拜访过几次,不过当时她正在准备高考,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
连他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
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他的手很好看,仿佛一伸手,就能轻易抓住阳光。
【是个不错的人。】
裴志业把她送过来之前,这样对封钺评价。
到书房之前,她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却有些改变。
“裴之南。”
正想着,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压低的声音,迅速让她回神,下意识抬头看去。
视线触及到对方的眼睛,吓得心头咯噔了一下。
那眼睛阴沉沉的,眼尾下压,目光锋利地看着她,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想起出发前父亲的叮嘱,现在寄人篱下,不能惹主人生气,便示好地朝他笑了笑,嘴角带出两个梨涡,白皙的脸颊看着软绵绵的,像朵松软的棉花糖。
却没想封钺却不为所动,棱角分明的双唇紧抿着,满脸严肃。
“这段时间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告诉我,或者告诉管家,他会帮你解决。”
裴之南下意识笑了笑,讨好之意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