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曾想到自己出孝后参与的第一个筵席不是凤姐闺女的百日宴不是舅舅的寿宴却是薛家的接风宴……这,算不算是一种孽缘。
这一大家子并东府的女眷坐了满满一屋外厢男人们另设一席。黛玉与宝玉随着贾母单设了一座坐了地下刑、王两位夫人陪薛姨妈坐了一席尤氏领着李纨并宝钗、三春又坐了一席凤姐与可卿虽有位置到底婆婆们在坐,哪里得闲,仍是立在地下招呼着。
刑夫人瞧见单为了王氏的姐妹进京,贾母就治了这么大一席酒接风,连东府里的都请将过来了,只当是贾母的主意,暗里多少怪老太太偏心。她本不是个存得住事的人,在席面上就很是淡淡的,偶尔说一句也是不阴不阳的。只是王氏姊妹两个暮年相逢,这初见面的,有多少话/儿要说哪里还有空去看她的脸色。
“……如今她们姐妹一处住着宝丫头也好有个伴儿了。”
“正是呢说起我这个丫头来却是个极懂事的,不比她哥哥,半点不让我淘神。幼时她父亲也爱让她读个书,习个字什么的,只是后来她父亲去了,屋里没了人,我一个人拙手拙脚地顾不过来,她心疼我,才放了那些诗书文章,帮扶着我理家,闲时只管做些针黹女红,我每每总劝她也顽耍顽耍,偏她是个安静惯了的,又没个姐妹作伴顽乐,一个人也怪孤单的……”
“你既到了咱们家,还愁这个么,咱们府里的这几位姑娘性子都是极好的,正好可与宝丫头一处伴着……她又是个稳重的,还能帮衬着看顾些儿呢。……”
黛玉半心半意地听着她们赞宝钗,只当薛姨妈是初来乍到,总要表一表自个儿姑娘的好。她却是有意无意地偷眼往墙边的丫头堆里瞧,欲寻出那位让薛呆子为她闹出人命的甄英莲来,只是今个儿来得主子多,下人们也多,总瞧不大真。待一路听到这儿,黛玉才留了心,不由疑惑:三春姐妹如今都是在贾母身边养着,这王氏怎地好做这等主?
她正想着呢,忽听身旁贾母笑道:“姨太太有这么个好姑娘承欢膝下,倒真是好福气呢。说起来,你这姐姐也是个孝顺人,凡事都先尽着我,知道我这个老婆子爱热闹,就将儿女们都送到我跟前儿来哄我高兴,也不提她自个儿膝下少人。如今姨太太的话倒是提醒我了……我如今也比不得当初,乏神的得很了,好在孙女儿们也都大了,再过两年又该出门了,不如权且放回去孝敬你们几年,多少是个情份,如何?”
刑、王两人一听,忙站起身来,只连称不敢,却是口拙,一时想不出别的话来。薛姨妈因是自己惹出来的口舌,不好分辩。凤姐是孙媳妇,这姑娘们该怎么处置,不是她好插话的,三春才多大,怎理论得清这些。好在那厢里尤氏得了信,忙赔笑过来道:“论理儿我不该越过婶娘们说话的。只是四妹妹原比不得二妹妹与三妹妹,如今家里只得她大哥当家。虽说长嫂如母,偏我这个做嫂子实在蠢笨,自个儿一个家弄得东倒西歪也还罢了,如何再敢教导妹妹,不说咱们家老爷不依,就是她哥哥也是饶不过我去的,老太太,少不得您老人家可怜可怜我罢……”说着拿眼风向凤姐一扫,欲寻她帮腔。
凤姐方才站得颇近,她本是个人精,惯会弄巧的。自己这两个姑妈明明是有求于人,偏还要做出副为人家着想的模样来……啧啧,连她都看不上眼,更不论老太太了。只是尤氏既求到她面前,这光景她也是不能辞的了。遂一撸镯子,笑道:“老祖宗您可说反了,哪里只姨太太好福气呢,该是咱们家太太福气更大才是呢。姨太太如今虽也是儿女双全,到底比不得太太已经是含……宝兄弟,是含什么弄孙来着?”
“凤姐姐说得可是含饴弄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