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出来了,将那小秦相公一人丢在书房里?”湘云侧头问他。
“哎,我一听你林姐姐屋里有事,就急着跑过来……”宝玉赔笑跟在后面道。
“哼,本来没事的,只你来了才有事。”
“林妹妹……”
……
三人就这样一径去了。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待主子们走远了,俱都各自忙活开来,屋里又渐渐热闹起来,独独袭人跪的那一尺见方的地儿如同有个透明罩一般,将她与众人隔了开来。无人上来劝慰她,也无人来扶她起身。袭人死死垂着头,再不愿人瞧见她的面色,只缩在袖子里一双手捏得青白发紧,脑子里走马灯似得旋起了好些旧事……记得最深的是她初夜第二日一早,宝玉第一句话就是“也不知那花林妹妹瞧着可好”……想得最多的是宝玉追着黛玉背影远去的模样,就似方才……
袭人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味,只似跪了一辈子般,晃晃忽忽被人一把打地上拖起来,耳里听得李嬷嬷捏着嗓子赔笑的声音,“……春柳姑娘放心,这帮小蹄子们平日里仗着宝玉的脸面,全给纵得没了个正形,早就该管教管教了……如今家里主子们和气,若往前个几十年,似这等妄议主家之罪,老太爷为着这个打死了的也是有的……”袭人有些麻木地听着,她不在乎李嬷嬷说什么,她只是一心在后悔,今个儿真不该窜唆宝玉来的,不然他俩且得闹上好几日呢……好在她是个不识字的,并不知“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典故,否则定当如周都督般喷口血出来才是。
袭人只道今日已是够倒霉了,谁曾想还有更倒霉的。晚间宝玉怒气冲冲地回了房。左右寻不着出气的,见她在隔间小意儿地抹案几,忍了忍,到底怨道:“好好地,说什么不成,做甚要惹林妹妹不高兴。这会子倒好,林妹妹同老太太说了好大一通道理,只说是为了我安心读书,她日间竟再不往内书房去了,连带着云妹妹也……哎,她们都不去,这书读得还有什么意思……”
宝玉说着,想起方才黛玉又借着说什么读了这许多书,总不好还比不过个丫头守礼的话,将他给关在了屋外。竟是连往日送到屋前请进屋坐一坐的“福利”都没了。他寻湘云求救,湘去却说这不过为着求大家一个平安罢了……
宝玉哪里听不出这些话学得是谁,是以气冲冲回来想要问罪,只是才说了这两句,抬头却见袭人已靠在墙边哭个不停。他素来吃软不吃硬,兼又怜惜女孩子惯了,见她这般模样,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林、史两人不理他也罢,偏秦钟也被他姐姐以初来认生为由,给接过东府里宿了。宝玉孤孤单单坐了一刻钟,着实无趣,只得连声唤了麝月几个伏侍他歇下,却是再没想起来要问一问袭人受了何等责罚,空自让那袭人白等了一宿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