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正抬着手让丫头们侍候着换衣裳,笑道:“正是这事,你们早知道了?……真真是可叹可怜啊……”
黛玉一把没拉住湘云,只得打断宝玉道:“哎,你且等会儿……”复向姐妹们道:“论理儿这可是薛姐姐的家事,咱们姐妹问问原是关心的意思,却也该让这些丫头们下去才是,没得让她们以为她们也可以这般议论主子呢……”边说边瞧了眼袭人。
黛玉这话说得虽不大气,可占着理儿,余下几人要说自个儿的丫头不会这样,可最贤惠的袭人才将出得这事,人又站在这屋里呢,是以俱不好驳,纷纷挥手让各自跟过来顽耍的丫头都退了出去。
袭人正站在宝玉身前给他系扣子呢,闻言不由撇了宝玉一眼。湘云却在旁催道:“这会子在屋里又不出去,冷不着爱哥哥的,你快出去罢……咱们也还急着说正事呢。”
袭人听了忙低头称是,又低声与宝玉道:“那我出去了。”宝玉却是不及回她,已被湘云一把拉往榻前,“我们先听个小丫头来报信,说到……后来如何了?”
后来……
“……甄夫人醒过来后……甄夫人?甄夫人就是乐善王爷甄侧妃的娘家嫂子,听说她家老爷因女儿走失,遍寻不着后,痛不欲生,大病一场。病好后不知被哪路神仙看中,怜他爱女心切,竟就收去做了徒弟。今日之事,只怕也定是那神仙相助……额,说回来说回来……那甄夫人醒来后,哭说香菱是她五岁上走失的女儿英莲,求侧妃给她做主……众人看她俩眉目间确是有六七分象,且又听甄夫人说她女儿眉间也有颗红痣,是以虽走失了七八年,但却均信了个五成。
那香菱先时只是怔怔的站着,后来听着甄夫人哭诉,方不觉流出泪来,却仍是呆站在地下不动。侧妃瞧着奇怪,问她为何如此,那香菱只不作声。众人几当她是哑巴,那甄夫人更是搂着她跪在地上哭得天晕地暗。谁知香菱忽地自甄夫人怀中抽出只手来狠狠地咬了一口,只咬的鲜血长流,唬得夫人们一片惊慌,方听她悄声地问抱着她的甄夫人道:“娘,这……不是在做梦么?”众人这才缓过神来,连连劝她不是做梦,那香菱方才轻声说起话来。
……原是那拐子拐了她后,让她认其为父,再不许她提幼时旧事,若有哭闹或提及,就是一顿毒打,平日里稍有不是,也是非打即骂,是以到后来她连梦里也不敢多说多做……方才她只当在梦中呢,想着只要她不出声,梦就不会醒,那拐子也就不会知道……
我再听不得这话,忍不住就落了泪……又不止我一人哭了,老太太、太太都陪着落了回泪,凤姐姐陪着甄侧妃来劝了好一会才算止住……她母女两个就说起些家中旧事来,香菱不仅形容了她父亲两句,且还提了两个幼时照看她的下人的名字……甄夫人听了连连称是,就是侧妃,也说她形容的模样极像兄长。哎……
她母女俩抱着头,说一句,哭一行。好容易凤姐姐与众夫人将她母女俩劝止住了,带她们下去理妆,侧妃就问起香菱的来历,薛姨妈只道原是她家上京前在拐子手中救下来的,因香菱记不清父母家乡,且她家急着送女进京待选,就想着京中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只怕能打听得着消息也未可知,是以就将其一路带上京来。谁曾想真就遇着了,这可不是天意是什么……
正说呢,先时给侧妃请的大夫到了,待给侧妃看过伤处,想是听见太太们说起此事,也来凑趣,道是父子母女,以滴血相融最能鉴别真伪。侧妃听了称奇,只道此法不过是戏里言辞,作不得真。那大夫却是引经据典好一通言论,将座上诸人均说得动了心。待那甄夫人理罢妆又牵着香菱一路回来,瞧她母女俩那等高兴,侧妃反不好再提这话,薛姨妈见状,只得代为提了一提,谁想甄夫人二话不说就应下了,也不劳动旁人,自到外面雪地里对天拜了三拜,辍了一盏雪回屋化了,又拿簪子取了两人的血滴于盏中,那两滴血一触即溶,就连那大夫也连连点头称奇。
如此一来再无人质疑香菱身份,侧妃更是将她拉到身前,上下打量不已,更将手上带得一对羊脂玉镯退下来于她当见面礼,且还说了好些安慰之言。众夫人更是纷纷赠礼作贺。
老太太、太太见众人一团欢喜,就说请侧妃移步,仍往荣禧堂中去。不想那甄夫人却向侧妃告罪,只说女儿现下在薛府为奴,她这做母亲的,放不下刚得回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