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鬼街结界,呈现的便是一片白昼之景。
无双城作为交通枢纽的特殊城池,倒不负盛名,街道广阔,在城中央造了个巨大的花灯灯架,细细红线挂在较为高挑的房屋屋檐,线上垂落一盏盏精致宫灯。
可惜街上行人稀少,家家户户房门紧闭,一副凋零之景,明明是白日却无声寂寥。
“尊上,月前辈!”
符升远远见到花灯架下凭空出现的戚时宴与离君珩二人,赶忙快步跑了过来,满面欣喜道:“太好了,终于寻得你们了。”
符飞帆的这徒弟怕是连些人皮俑都对付不了,进无双城不是送死吗。
戚时宴古怪的看了他两眼,又转眸去看离君珩:“你带进来的?”
离君珩微微摇首,表示不是。
符升解释道:“昨日月前辈离开不久后,环在无双城外的雾障忽然无故被风卷出一道缺口,雾障也变得零散,容得下我们穿行,师父便带我们从雾障缺口混进来了,可进了城后却并未联系到尊上和月前辈,还以为二位出了什么事。”
他又笑了笑道:“不过幸好,刚刚师父遇到了漫鸢前辈,得知了前因后果,便先将漫鸢前辈带回客栈休养了。”
戚时宴:“……”
如果不出意外,雾障内四处飘荡的零散缺口,应当是他先前那一扇子误打误撞扇出来的……
戚时宴:“你们在城中呆了一夜没碰到什么怪事吧?”
符升认真道:“没有。”
瞧着符升神采奕奕的模样,也不像是遇到过危险的样子。戚时宴放下心,又忽然想到这傻小子的师父符飞帆,他幽幽叹了口气。
符飞帆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憨傻,这般险境居然还把徒弟带进来了,小胳膊小腿的可别伤到。
戚时宴低低笑着,放松后感觉到倦意袭来,便缓缓打了个哈欠,眼梢变得微微湿润,长而卷翘的睫毛也挂上了丝丝水珠,挑眉侧目间,衬得墨色眸子雾蒙蒙的勾人。
符升看到戚时宴这漫不经心的一瞥,微微愣神。还未等他细看,下一刻银白色身影便上前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一双琥珀色眼眸淡淡睨来,薄凉深沉,隐隐蕴含不悦冷意,在警告他的逾举。
符升立刻收回眼神,埋头不敢再看。
可心底却渐渐升起疑惑。
尊上……
为何忽然动怒了?
*
无双城虽行人少,路上遇不到几个,却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在街上走动,毕竟活人还是要在城内生活的。
同理,有些店铺也还战战兢兢的开着,自然包括符升他们所落脚的那家叫“客来客往”的客栈。
开店的老板娘是个美娇娘,一席紫纱加身,团扇不离手,神态举动间颇有韵味。
戚时宴来到客栈的时候随口问了句为何不关店,那老板娘笑眯眯道:“人啊,该死的时候不想死也要死,不该死的时候想死却总能活得好好的,反正我开我的店,你自住你的,管我死不死。”
话语潇洒,令戚时宴哈哈大笑,鼓起掌道:“姐姐好生霸道,颇有我等风范!”
刚笑完,戚时宴就瞧见他那忠心不二但脑子不好的左护法,热泪盈眶的站在门口望着他。
他预感不妙,赶紧捂住耳朵。
谁知捂耳朵也隔绝不了卫枫一的哀嚎声:“主子,您被困在哪儿了?快让我看看您受伤了吗?我找了您一天一夜,您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一边说,他还一边警惕的看了看旁边同符升交代事情的离君珩,忽而压低声音道:“主子您说,是不是离老贼偷偷暗算你?”
“不是!你快闭嘴,吵死了。”戚时宴被他吵得头疼,揉了揉耳朵。
等回过神来,他开始和卫枫一秋后算账道:“让你拦住这群修士,你怎么一个也没拦住?”他用扇尖指着符升,“你在瞧瞧那小子,细胳膊细腿,你觉得他挡得住夜长复一招吗?”
卫枫一:“主子,这不怪我,你前脚刚走后脚离君珩就来了,然后问我您怎么进去的,我宁死不屈,他就用捆仙锁将我吊在树上,还封了我的嘴,说‘你不想说,以后也不用在张口了’。”
卫枫一有苦难言:“那棵树隐蔽,后头来了那帮修士,一个也没瞧见我,我等他们进城好一会儿,才挣开的捆仙锁。后来是那个叫符飞帆的才替我解开了锁言咒。”
“……”
竟如此可怜。
戚时宴无言以对。
他只好安慰的拍了拍卫枫一的肩膀,转而将目光落到离君珩身上。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离君珩倏然转眸,视线措不及防对上。
戚时宴愣了愣,突然想起对方吊了他忠心耿耿的左护法半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便故意做了个凶恶的表情,恐吓完离君珩,他冷哼一声偏过头,晃起扇子带着卫枫一回房间休息。
直到房门关闭,离君珩才收回眸子。
想起方才戚时宴上楼前故作凶恶的一幕,他唇角不自觉带起一些淡淡弧度,眼底飞逝而过笑意。
符升在旁小心翼翼道:“尊上,除了绞影粉,还需要备下什么吗?”
……
大被蒙头。
戚时宴在房中浅眠一觉。
若他一人来无双城,那自然是只能把打坐调息当做休养,不敢轻易睡觉,可眼下无双城还有个离君珩在。
处理这件事的还有离君珩,戚时宴心头就没那么担忧了。
二十年前,夜长复就曾被他生擒,挖去一只眼挫骨扬灰,想必伤的很深,足足养了二十年才敢出来,出来了也藏头露尾。
虽说这些年夜长复似乎有了极大的精进,能令人皮俑生出些意识,但无论夜长复在怎么长进,也绝不可能在他与离君珩二人练手的情况下逃脱。
有些仇。
他总归是要报的。
然戚时宴没想到,他眼睛一闭,一睁,屋内的陈设乍然就变了个样。
原先他住的那间屋子以花为题,处处摆放与花相关的物件,而这间屋子却是与雪为题,一眼望去满处白茫茫。
自然而然的就能联想到某个人。
戚时宴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低头扫一眼双手,修长骨节分明且有力量,不是他的手。
顿时戚时宴心沉入谷底。
这是离君珩的身体。
又到离君珩的身体里来了!
戚时宴没有耽搁,立刻动身来到先前自己所住的那间屋子门前,推开门走进去,又将门好好关严。
屏风后,他看见自己坐在榻前,品着茶,目光转眸扫来,淡淡道:“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戚时宴也坐到榻边倒了杯茶喝起来,皱着眉头道:“身体怎么又换了。”
“不知。”离君珩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