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古怪。
她将视线一转，遂落到了顾洮身旁的新妇身上。
林榆姒在堂中站定，目光也恰好和主位上坐着的妇人两相交汇。
顾濯缨的母亲其实年纪并不算大，但打扮得却颇为庄重，甚至可以说有些老气。加上那一脸严肃又微带了几分不屑的表情，仿佛随时在发出“我知道你搞了什么小把戏别装了”的嘲讽，让林榆姒总觉得有些莫名眼熟。
哦，想起来了！如果给她戴上一副黑框小眼镜，那活脱脱就是自己的高中教导主任。
她打量自己的目光过于直接，多少让人有些不适。林榆姒心中明白，那位邱嬷嬷的态度不外乎就是这位老夫人的态度，而她对林二小姐的不满，只会更深。
“洮儿啊。”
顾母刘书槿将目光收回，转向顾洮笑道：“今日进宫拜见，圣人可有交代些什么？”
顾洮沉吟片刻，遂点点头道：“有。”
“哦？快跟我说说！”
“圣人说，日后我若有什么错处，便让夫人去找他做主。”
顾母脸色微变，“你...你能有什么错处，圣人定是在同你说笑吧？”
顾洮一脸事不关己地摇了摇头：“不知，儿子不敢妄度圣意。”
顾母深吸了口气，她知晓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打小就直来直去惯了，他若这么说了，那定是陛下的原话，确实也怪不到他头上去，也只得忍下。
不过......
“是叫姒儿吧。”刘书槿将目光转向一旁，随即便有丫鬟端着个捏丝戗金的托盘上前，那盘上放着两个茶杯，一杯正腾腾冒着热气，一杯却仅有几丝缥缈的水汽飘出，明显要凉上许多。
林榆姒见状暗暗摇头，希望刘女士能给自己找点儿乐子，真的，别整天瞎琢磨着玩儿宅斗了。
刘书槿自不知她心中所思，遂用目光支着那丫鬟上前，笑道：“姒儿，既然嫁到了我们家，便是我顾家的人，我也自会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也知道，先夫去的早，没能亲眼看到洮儿成亲，但礼不能废，虽艰难些，老祖宗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敬茶的礼数自然也要齐整才是。”
顺着她的目光，林榆姒这才发现另一边的座椅上竟放了个牌位，其上篆刻已经有些模糊，勉强能分辨出“顾公讳冉”几个字。
噫，大白天的怎么净整这些阴间的玩意儿。
她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微笑应声：“那是自然。”
遂盯着托盘上的两杯茶盘桓了片刻，似是有些犯难道：“媳妇确实不知侯府的规矩，也不知哪杯应是给您的？”
刘书槿倒是一副极好说话的模样，“这个无妨的，随意就好。”
林榆姒心道确实，选热的你不接烫我的手，选冷的你不喝挑我的刺，对你来说可不是条条大路通ETC吗。
她继续道：“只是这两杯茶的确有差，恕媳妇愚钝，只能妄自揣度一番，难道是先顾大人走得早，人走茶凉，所以这杯冷茶应是给他的？”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刘书槿面色一凛，似是被她的口无遮拦气得不轻，随即狠拍了下桌面，嗔道：“什么人走茶凉，你们林家难道就是这般家教吗！”
顾洮见势不对立刻上前一步，将她拉到身后。
可林榆姒却并又直接将他拨开，对着那怒目而视的妇人冷笑了声，道：“不是么？那为何是一杯冷茶一杯热茶，我倒是没听说过谁家的老祖宗还有这种规矩呢？”
刘书槿没料到她竟如此直截了当地戳穿了自己的安排，却还是面不改色强撑道：“是么？那可能是下人不小心吧。”
遂转头对着房内的丫鬟斥道：“你们怎么做事的，连杯茶都不会泡了吗？”
丫鬟婆子们鹌鹑似的地接连跪地求饶，各个连连喊冤，互相甩锅，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这唱念做打一应俱全的姿态，林榆姒只觉得吵闹，哦不，好笑。
“刘夫人，您不满意这桩婚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您若当真视我为眼中钉，大家互不往来眼不见为净便是了，又何必费这番功夫，况且我也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您不累我看着都替您累。”
刘书槿警惕地望了望周围，也不知在向谁解释：“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从没说过不满意这桩婚事，圣人的旨意别人求都求不来，民妇自是感激不尽。”
林榆姒揉了揉太阳穴，一副不胜疲累的模样：“行，那就是我错怪您了，今日暂先退下，改日再跟您道歉。”
语罢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便出了正厅，跟着她一而道来的采玉，此时还在消化这短短半柱香之内的惊天变故，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才反应过来，忙小跑着跟上。
“小姐，小姐您等等！”
林榆姒闻声止步，转身冲她摆了摆手，“慢点儿，不着急。”
采玉终于赶上，一边扶着廊柱喘着粗气，一边还不忘劝解道：“小姐，您今日这般虽解气，但她被您拂了面子记恨上您，日后肯定还会使些别的绊子。”
“你说得没错，”林榆姒轻拍着采玉的后背，为她缓着气息，“但她本就看我不喜，我就算百般恭顺讨好，她也不会因此对我有所改观，反倒还会觉得我好拿捏，愈发轻视于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受这等冤枉气。”
“小姐说得也对！”
采玉眼珠转了转，“那...姑爷呢？”
“他又怎么了？”
“他与老夫人毕竟是亲母子，若是因此与小姐您生了嫌隙...”
采玉因见了此前邱嬷嬷挑事时的情景，看得出这位侯爷倒像是和她家小姐有些默契似的，大家虽都不太看好这桩婚事，但事已至此，若是他二人能举案齐眉也再好不过了，因而难免有些担忧。
林榆姒也不知从哪儿来的自信，只摇了摇头：
“不，他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