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榆姒此前一直听人说顾濯缨的官职是刑部侍郎,可被她惯性忽略掉的前缀,还有个暂时拿不掉的“权”字。
按照顾洮所说,尚书省的六部中每部一般各分设尚书一名,侍郎两名,另有郎中和员外郎各两名。
而这个“权”侍郎,却是其中的一个例外,一般被用来安排给能力过人、但资历却稍显不足的新科进士,就比如这位还没到三十就进了六部的顾濯缨,又比如之前那位甚至比他还小上一岁的姚家表哥,权工部侍郎姚惜文。
权侍郎的官阶为从四品,比正侍郎低了一品,却又比普通的郎中高了两品,原本侍郎就算是尚书的副职,而这权侍郎,又成了副职的副职,故而在六部里的地位嘛,就显得有些不尴不尬。
熬上侍郎位的官员,大都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如今被他这么个年轻的后生紧紧咬住,甚至心底里还明白他这两年不过只是个过渡而已,等攒够了资历估计就要平步青云了,面上虽一口一个“濯缨”叫得亲切,心里却多是半妒半恨的。
而郎中虽官阶在他之下,年纪却也与他差不了多少,有的甚至是同科的举子,对他虽讨好有余,有时甚至直接以“侍郎大人”相称,但心里仍是有些不服气的。
总之是木秀于林肥豚先伤,正侍郎们以陛下器重之名将不少费心力的活儿分派给他,小郎中们看他年岁相当好说话,也将不便找正侍郎决断的事务推给他,两面包夹之下,顾洮这个薛定谔的侍郎看上去风光,实际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那你今天怎么还能准时回来?”林榆姒暗觉奇怪,按他这个工作量,怕是007都不太够吧。
“...我效率高。”顾洮淡然回道。
也对,毕竟直博大佬,打扰了。
“可我还有个地方一直没太弄明白,”林榆姒忽颦起眉头,“这个权刑部侍郎的官阶是从四品,可你这开国候的爵位却是从三品,那到底以哪个为准呢?”
顾洮点点头,条分缕析道:“这个说来确实有点复杂,我也是这两天才彻底厘清,顾濯缨的官职全称其实是宣和殿学士,通议大夫,尚书省权刑部侍郎,上轻车都尉,郢南郡开国候。”
“一个屋里可住不下这么些人啊。”
林榆姒突然想起之前听过的一个笑话,垂眸喃喃自语,还又把自己逗乐了一次。
顾洮没太听清,又见她似是笑得停不下来,遂好奇问了句:“你在笑什么?”
林榆姒忙轻咳了声收敛神色,摆摆手道:“没什么,你继续。”
顾洮自是不太信她的说辞,却也没继续追问,只接着道:“总之这些大多数都是虚衔,只有两个比较重要,通议大夫是寄禄官阶,决定了我的月奉,而权刑部侍郎是差遣,决定我究竟做什么。”
“那开国候呢?”
顾洮轻咳了声,“这种爵位五品以上几乎人手一个,叫着好听而已。”
这话从他嘴里一本正经地说出,却将林榆姒逗得再也绷不住,拍着桌面笑道:“怪不得只有这府里的人才叫你侯爷,连林家都只叫大人,我就觉得奇怪呢,敢情是家学渊源,毕竟侯爷听起来可比权侍郎什么的高级多了。”
“这么好笑啊。”
顾洮却突然双手撑着桌案凑近,他的身形将灯台里的火光遮住,瞬间便见一团阴影笼罩在她头顶,几乎将她完全盖住。
林榆姒仰着头,盯着距自己不过一尺的双眼,呼吸倏地一窒。
因他背对着光源,故几乎看不出他究竟是什么神色,可她却不知是从哪里蹿出来了一股邪勇,鬼使神差开口道:
“顾洮,你的眼睛很好看哎。”
“......”
见他沉默不言,林榆姒蹙眉抱怨了句,“你怎么回事,我夸你的时候你应该也夸回来才对。”
顾洮颇有些无奈,暗笑着摇头,随即撤身坐在了案旁的扶椅的上,“这算什么,商业互吹?”
林榆姒摇了摇食指,“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真心实意的夸奖别人,又能得到别人诚心的赞美,这叫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好像也有道理。”顾洮略颔首,似是被她说服。
林榆姒双手托腮,手肘撑在桌案上,冲他眨了眨眼,“那快来吧。”
“来什么?”
“夸我呀!”
“你...”顾洮却有些犹疑,半晌才憋出四个字,“...你很聪明。”
“这我当然知道,”林榆姒坦然接下,又试探道,“还有没有...更具体一点儿的?”
顾洮不解:“具体?指哪一方面?”
林榆姒轻叹口了气靠回椅背上,略有些失落地摆摆手:“哎,算了算了,我要是真指定出一个范围,倒像是逼着你回答一样,没事儿,夸不出来就别勉强了。”
“没有勉强,”顾洮却摇头,语气诚恳不似作伪,“我只是怕冒犯你。”
“嗯?夸我为什么会冒犯我?”
顾洮却微顿了顿,半晌方继续道:“不恰当的夸奖,尤其是对异性而言,很容易变成言语上的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