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晟二十年夏,淮南六郡暴雨连绵,淮水满溢,大涝。
今日又是电闪雷鸣,天色昏沉,雨声喧闹,偶尔有紫白色的电光闪过,映得道旁树林鬼影幢幢,紧随而至的惊雷中夹杂着孩童的哭声。
一对年轻夫妇护着怀中婴孩儿,在泥泞的官道上艰难前行。
雨幕朦胧了视线,放眼望去了无人烟,唯有一架桐木油蓬的马车停在路旁,车夫穿着蓑衣靠在车辕上打盹儿,任由雨点打在车顶噼啪作响。
妇人犹豫着停住步子望过去。
此处距江都城不知还有多远,她想问问里面的人有没有多余的蓑衣可以护着她的孩子,可还没迈开步子便被身旁男子拽住。
男人左右张望,神色紧张地小声道:“莫去,最近不太平,雨又下得这么大,路上根本没人,这马车停在半道实在诡异,怕不是正经人家。”
女人步子顿住,一想顿觉后怕,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些,赶忙要离开。
身后,磅礴雨声中似是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
她被蛊惑了一般回头。
马车门帘晃动,一件材质顶好的油帆布衣和一把油纸伞静悄悄地出现在车后的脚踏上,被电光映得雪亮。
一家三口撑着伞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雨幕里。
马车内,纤纤玉手缓缓放下掀起一角的布帘,淡青色的袖口拢过盈盈一握的腰身,又拂过小几,青葱般嫩白的小指微微翘起,重新捻起桌上算盘旁一根尾羽,十指摆弄间,墨色渐染。
跪坐一旁的月兰悄咪咪地抬眼,又飞速低下头去,耳根泛红。
“想看就看,偷偷摸摸的作甚。”女子声音响起,带着仿佛能将人溺进去的温婉笑意。
这下月兰的脸颊也烧了起来,但还是大着胆子抬眼望去,直至瞧着那熟悉的素颜朝天,和那双杏眸里的揶揄调笑,才终于寻回些真实感。
可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羞恼,嘟哝道:“小姐这般,谁能遭得住啊。”
“嗯?”白桥将羽毛重新收进锦盒,抱臂挑眉问道:“我哪般了?”
言语中惑人的温婉不再,却多了几分灵动活泼,月兰的心跳彻底平复下来。
她给白桥斟了杯清茶,幽幽道:“小姐本就生得好皮囊,往日大大咧咧时不觉得,可一旦端庄起来,便叫我挪不开眼了,也不知日后便宜了谁家儿郎。”
“呵,我才不要便宜哪个臭男人,”白桥翻了个白眼,狠狠抻了个懒腰,咸鱼瘫靠在车壁上,“养他跟养了个不够大的儿子似的,想想都吓人,努力赚钱独美不好吗。”
她单手从小几上拖过茶盏,试了下温度十分满意,端起便是一饮而尽。
月兰一言难尽地望着她。
舌尖泛上一丝薄荷回甘,白桥把玩着茶盏漫不经心道:“再说了,端庄这种东西,平时学来玩玩儿便罢了,你家小姐可受不得日日这般活着。”
我更受不得。
后半句白桥在心里补充道。
女孩儿话罢,望着车外暴雨倾盆,颇为沧桑地叹了口气。
这是她加班猝死后,穿来这里的第三十天。
可笑她之前还发了条微博,说读了篇小说,里面有个炮灰跟她同名同姓。
网友们都怀抱狗头慈祥叮嘱她第二天报个平安。
她答曰没问题!
可谁曾想,呵呵,flag必倒!
炮灰原主与她一样姓白名桥,乃吴郡白家庶女,母亲早逝,父亲也不甚待见她。
白家是吴郡海贸的二把手,在吴郡算名门望族,可做生意哪有个够?他们此番造访江都郡便是要同江都第一大粮商严家谈谈粮食外贸,借此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当上吴郡富商的一把手。
而之所以带白桥来,却是因为严家嫡长子严童看上了白桥的模样,想纳她为妾。
不想原主脾气刚硬,誓不肯从,被逼急后直接一杯酒泼了那严童满脸,继而被严童推搡了一把,后脑好巧不巧地装上花架,经抢救无效死亡,再醒来便是此白桥非彼白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