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十三(1 / 2)承平年少首页

宝珠回到住处,由杏儿搭手,换下了礼服,卸了首饰,拆了发髻,重新挽了个单螺,又倒来热水洗去脸上的脂粉。

杏儿就在一旁替她将衣服熨平挂起来,一面说:“姐姐一定累坏了,我让小厨房做了酒酿圆子,这会儿温温的,姐姐可要用一些?”

宝珠道一句谢,杏儿已忙忙洗了手,将碗端到她面前来,生怕宝珠再费劲儿。

宝珠不觉失笑。她曾戴过更重的翟冠,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只不过,这般庄重肃穆的笄礼,仿佛到底是不一样的。

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她审视自己的过往,虽偶有遗憾,但总算问心无愧。

至于将来,大概是被皇后许配给某一人,尽己所能地相敬如宾、操持家务、生儿育女。

她伸出手,将遮挡镜子的桃花锦罩放了下来。

一时下起小雨来。京里历来少有这样的杏花雨,皇后不免兴致愈高,不过命人将花宴自院中挪到室内而已,众人说笑如旧。

太子听得内侍小篆附耳回话,因起身向皇后行礼道:“臣与人有约在先,请母后与诸位夫人尽欢,准臣先行告退。”

皇后闻言望着他,道:“既然如此,那你去吧。”

原来太子月前偶然得到唐子畏所作《女儿娇水墨牡丹图》,因略有一二残破,宫中画师无人能修复,特地托了明琰长公主之子薛盟,代寻高人。

急匆匆地赶回东宫,薛盟背着卷轴,正逗着院中莲缸里的鱼儿,旁边一个小内侍手里擎着两把伞,既要给他挡着雨,又要给他背上斜出一截的卷轴挡着雨。

太子叫一声“表哥”,上去便问:“修好了?进屋去我看看。”

薛盟作个苦笑的样子:“正是没修好,我向殿下负荆请罪来了。”

见太子脸上一变,薛盟越发明白这画对他何等要紧,只怕自己是讨不来的,却终究不死心,央道:“好殿下,我那掬芳馆里的东西,可有你看中的?不然,我再搜罗些旁的,两三样换这一样如何?”

他有这讨价还价的闲心,太子便知道画还是好好的,放下心来,催促道:“别玩笑了,快打开我瞧瞧。”

薛盟无奈,只得走到长案前,小心将画卷徐徐展开:唐子畏别号桃花庵主,有《桃花庵歌》流传后世,而画作风格多变,传下来的倒不太多,这副水墨牡丹图更是难得,格调秀逸、墨韵明净,绘的虽是富贵花,却有清雅幽丽、超凡脱俗之感。

薛盟是越看越舍不得:原本说好了六月再给太子送来,他还能多赏看些时候,谁想今日要得这样急,让他冒雨也要进宫一趟。

再看太子,也是含笑频频点头,随即吩咐道:“拿盒子装起来,要上回那个鹅黄底蔓草暗纹的。”

薛盟一听,这分明是要送人。姑表兄弟俩自小亲近,如今他又领着个赞善大夫的虚衔儿,论起来还是东宫属官,更不见外,径自就要问是送给谁的,他还有机会去新主人那儿看看没有。太子已经拍拍他的肩:“改日再与表哥打马球去。”撂下话,亲自抱着盒子又走了。

出了东宫,太子就近走了通往凤仪宫小门的甬"道,半道上雨停了,他想一想,对跟在身边的小篆道:“你去找个宫人,不拘寻个什么由头,叫她带宝珠出来一趟。”

皇后那里的女客多半还没散,若是谁撞见他去而复返,到底不便。

小篆应声去了,太子便找了个未积水的地方,立在一侧墙檐下等着。

宝珠已经换了家常穿的退红衫子、杏色裙儿,坐在临窗的案前习字。听见小宫女说是皓然斋的人找她,算起来确实有些时日没见过善善了,不知她有什么话要带给自己,便放下笔,起身往外头去。

出了小门才后知后觉:善善要派人和她说句话,没理由来的会是个内侍,不便往里头来。果然,候在外头的是小篆。

宝珠没理会他笑嘻嘻地问好,放眼往远处看,雨方歇,天未晴,两堵深红高墙围成的狭长甬"道里,身穿银白团龙袍的太子是唯一明耀的色彩,他负手侧立,正抬首望着黛青瓦檐落下的水滴。

宝珠已经瞧见他背在身后的长盒子,心下猜得几分,慢慢走过去,向他见礼。

“唉,当心!”太子却连忙伸手,抬住她的手臂,顺势将她往旁边拉了些:“你这鞋要是踩进水洼里,一准要受凉。”

宝珠只是笑着谢过:既是作宫人的,规矩半分不能差,她们这些内宫的还好,像是御前伺候的人,若是随驾出行,管他雪里泥里,该跪的时候一样要跪,片刻迟疑也没有。

太子等她站稳了,方才将盒子打开给她看:“原不想让你出来一趟的,只是我想,让小篆给你送去,你必定又不给他这个面子,只好我自己来试一试了——唐子畏的水墨牡丹,贺宝珠及笄。”

宝珠没有去打开那幅画,但也没有沉默太久,她笑着将盒子接过来,又向太子蹲一蹲礼:“多谢殿下!这样难得的画,我要好好准备回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