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和衡宁带来的安全感,让温言书这段时间短暂卸下了防备,这似乎让他的承受能力变得脆弱了些,要知道在两年前,就算面对被砸得一塌糊涂的出租房,他也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冷静面对和处理。
他稀里糊涂在床上熬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亮,他又在红豆网吧点了个外卖,便穿好衣服,去附近的派出所立案。
温言书来得太早,在大厅等了约莫十分钟,年轻的民警才睡眼惺忪从值班室走来。
“诶?小温哥?”派出所的小警察看见温言书,立马精神了,“怎么不按铃儿啊?咱们有人值班呢。”
温言书把脸往围巾里缩缩,笑起来:“不是急事儿,等等也没关系。”
他有时候有些体贴过了头,宁可自己麻烦些,也从不会给任何人添不必要的负担。
小民警伸手抓了抓睡飞了的头发,看着他布着血丝的双眼,面露担忧道:“又来了?”
说来惭愧,因为这些事情,温言书几乎成了派出所的常客,从老民警到新生代,几乎都成了可以聊上几句的朋友。
眼前这个小年轻叫彭翔,至少接待过温言书五次,对他的情况不甚了解。
“这次是短信。”温言书叹了口气,把那照片递给他看,“跟到我家门口了,只是没摸到几楼几栋。”
彭翔皱起眉,上下扫了一眼那照片和发件人,只摇摇头:“这号码用网络改号器伪装过了,没有身份信息登记,和电信诈骗手段类似,基本上不可能查到是谁发的,所以……”
温言书苦笑起来,这么多次报案经历,他当然清楚对方的狡猾,只是现在得到这个答案,还是有些无力。
彭翔说:“但是你说偷拍你的人跟过你到小区门口,调一下监控查到也不是难事,毕竟你们那小区,这方面做得挺到位的。”
温言书点点头,但也没有抱多大期待,之前闯进他家乱砸一通的小伙子也被抓了个正着,一通询问下来只知道自己是拿钱办事儿,一层一层中间商对接下来密不透风,根本抓不到背后指使的人是谁。
彭翔照例带温言书做了个笔录,末了才公事公办地问道:“你能不能想起来自己得罪过什么人?”
温言书无奈道:“那可太多了。”
作为他们报社曾经的当家调查记者,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情温言书都做了个遍,得罪过的人算起来能从二环路排到白马桥。
彭翔叹了口气,拿出印泥让他在询问笔录上摁手印:“唉,三百六十行,你怎么就干这个呢?”
温言书摇摇头:“总得有人干的。”
彭翔拍拍他的肩膀,问:“那你现在后悔不?”
“后悔死了。”温言书笑道,“我早就不干这个了,但以前沾了一身腥,甩都甩不掉。”
宁昌异校的案子,算是他作为调查记者接触的最后一个案件,因为牵涉的范围广、利益深,前前后后折腾得他好几次都差点儿干不下去了,最终终于尘埃落定,他也再没精力和胆量继续干这行了。
现在,单位领导对他照顾有加,批准他提前进入养老生活,平时谢谢文章评论,做做采访、带带实习生,也算是给他慢慢疗伤了。
而且,客观来说,或许是因为治安环境在逐步变好,这一年了,那些直接针对他本人的恶性案件已经明显减少了很多。
但即便如此,该会追来的依旧紧紧缠着他,每当自己本应当坦荡的生活被打乱得一团糟时,温言书就会深深地感到疲惫和后悔。
调查记者总得有人干,但如果不是自己就好了。
临出门的时候,彭翔又叮嘱了一句:“实在不安全,就尽量换个地方住吧。”
又是搬家,又要搬,温言书只觉得痛苦又烦躁,却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点点头,敷衍过去。
他刚要从接待室离开,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
派出所这边,时不时就能穿来惊天动地的大动静儿,温言书探出脑袋又想凑热闹,就听见一声熟悉的东北话拔地而起:
“你说啥玩意儿?!你埋汰谁呢?!谁稀罕你丫几百块钱!!”
温言书听得一惊,就看见一眼熟的圆球儿垛在派出所门口,和另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剑拔弩张。
胖子不知因为什么事儿被揪来了派出所,眼看着就要和那男人厮打起来。
派出所的民警匆匆赶过来要拉架,那两个即将撕斗在一起的男人,却被一双手及时剥了开。
温言书的视线转移,只见衡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中间,他身材修长,斜长的影子将两人尽数笼罩着。
在看到那人冰冷脸色的瞬间,两个尾巴着了火的公鸡,立刻熄灭成了一对儿不敢吱声的鹌鹑。
衡宁的气场实在太压人,不光是两位当事人,一边跑来的民警也下意识地放缓步子,屏住呼吸。
“王天龙。”衡宁压低着声,念出三个字来。
被喊到大名的胖子立刻震颤起来,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绷。
“喊我来做什么?”衡宁死神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