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别……”敬池忍过一阵波涌,松开被自己咬得艳红的唇瓣,无奈说:“他是况家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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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先走了。”楚慧对同事招手,换回了常服,“困死了困死了,我感觉我现在站着都能睡着。”
“快走吧,不然待会儿来人,你还得留下来。”
“好嘞,那我走了啊。”
江城第一人民医院的护士三班倒,正好今天轮到楚慧上晚班,下班的时候已经十二点。
医院在繁华的地带,就算到了午夜这一带比白天还热闹。但楚慧不住这边,这里的租金太高,她得穿过这里到偏僻一点的租房区。
热闹渐渐被楚慧撇在身后,街上的人渐渐少了,楚慧拿着伞,粗跟高跟鞋一路走过留下哒哒哒的脆响。
风打着卷吹过,楚慧瑟缩了下,裹了裹衣服,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
后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几盏排列整齐的澄黄路灯,光线投射在地面上,衬出几分寂寥。
吓一跳。
楚慧刚缓过来,蓦地想起几个小时前在医院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小哥哥的话。
“真是奇怪。”楚慧红着脸摇了摇头,把小哥哥的脸摇出了脑袋,“神神叨叨的。”
“喵~”
楚慧听到尖细的猫叫,愣了下:以前这周围有野猫吗?
有吧。
女孩子都不能抗拒这种柔软的小东西,楚慧东张西望地找起猫来:“咪咪——”
路边花坛的矮灌木唰唰地动了动,从里面窜出一只黑色的野猫,肥嘟嘟的,毛发蓬松漂亮。
楚慧欣喜地快步走过去。
但她靠近正要蹲下去的时候,看到野猫的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中绿油油地发亮,动作慢了下来,心头涌起一阵寒意。
“下班后直接回家,不要停,……有人拦你。”
磁软的嗓音蓦地响起,楚慧打了个哆嗦,踩着小高跟飞也似地跑了。
小野猫换了个方向蹲坐,歪着头直勾勾地看着楚慧的背影,半晌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爪子洗脸。
绿油油的眼睛却不是猫科动物夜晚里常见的竖瞳,反而……像极了人的眼睛。
刚才有多欢喜,现在楚慧就有多嫌恶和害怕。
医院的那种传闻也多,半夜十二点下班遇到这种事还真有点吓人。楚慧默念阿弥陀佛上帝保佑,一边飞奔回家。
到家的时候她又想起了另一句话。
“回家不要照镜子。”
“……”
楚慧要去洗漱必然要经过镜子,索性直接摸黑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过了不久,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突然听到客厅有什么动静。
像有人喝醉了磕磕跘跘地翻找着什么。
可能是她室友回来了。
楚慧正要闭上眼,猛地被一个念头惊醒,后背的冷汗打湿了衣服。
——她室友同她一个医院,今天是夜班。
床头突然有道轻渺沁冷的声音问:“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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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交给予的..比肉.体的直接触碰多百倍,敬池有气无力骂道:“无耻。”
骂完这句话,他彻底坠入不详的黑暗中。
梦里昏昏沉沉纠缠不清,人群和交谈声交综错杂,转眼又是千军万马避白袍[注],尸殍遍地的场景,如梦魇般困住敬池,化作诡谲离乱的蚕蛹。
正在这时,一声“大人!”如一道白光劈开黑潮。敬池闻声睁眼时,已经回到了一切幸与不幸的开端。
敬池看见自己长发束冠,眉心微拢,走上白玉石阶,眼角眉梢藏着细枝末节的不虞和漠然,华服衣摆堪堪扫过一尘不染的石阶。
在周遭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的安静中,敬池勉勉强强想起这是什么时候。
那时的他不上天不入地,恣性浪荡,无人束得着他,却不得不因为一个随口的诺言从远方赶来,为当时皇帝的新生子祈福。
众目睽睽之下,他突然停下来。
石阶下有个伏趴在地的小少年,瘦弱的身形如柴,衣不蔽体,裸.露的肩胛耸立得令人心惊。
“这是为即将到来的祈福准备的活祭。”敬池心想。
他活得够久,足够铁石心肠。但那天他心间微动,莫名其妙地多管了次闲事:“你叫什么?”
他敛着眼看着小少年,气质清尘,风姿绰约,端着身段说话,骄矜得理所当然。
小少年脸还算干净,大概是因为接受活祭的人不会接受脏兮兮的祭品,在祈福之前上下都洗刷了一遍。
洁净无尘的白靴停在自己面前,小少年不顾冒犯,顺着同样做工精致的华服衣摆向上看,看到了一张微蹙眉头稍显不耐烦,漂亮到绮丽的脸。
这样的姿势让他宛如蝼蚁仰望高高在上的神灵。
真漂亮,像宫人嘴里的那些志怪话本里的神明。小少年死气沉沉的眼里露出点明亮,听见这人用好听的声音问他:“你叫什么?”
他便沙哑着声音说:“……颂之。”
“颂之。”敬池轻声重复了一遍,突然做了个所有人都料所未及的动作——他俯身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云端之上的神灵屈尊绛贵,墨发从肩头滑落,发尾扫过小少年的脸,带起一阵华服上熏的檀香,小少年黑眸里终于闪过一丝窘迫。
身后的仆从见势不妙,刚要出言阻止,却听见敬池说:“他有姓有名,不可活祭。”
陵颂之仰脸看向救下他的人,只看到线条流畅的下颔,眼眸却渐渐亮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孽缘。敬池面无表情心想,醒过来的时候就只记得一句“大人,这不合规矩。”
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敬池扑腾着坐起来,面容有些疲倦,抬手都已经有些困难,心说要死要死要死——
“哐——!”
外面那扇门被人砸得哐哐响,接着胡泱生龙活虎的声音从门缝中挤进来:“开门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敬池池池!”
敬池:“……”
胡泱恢复力比普通人强,前一天被放了那么多血,今天就活蹦乱跳,大中午就跑过来啪啪啪地来拍门。
敬池从房间出去开门,经过冰箱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啧啧啧地说道:“年轻人就是经历旺盛哟~”
敬池踹了冰箱一脚,里面登时“哎哟”了一声,伴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不是年轻人。”敬池说,“我他妈是你祖宗。”
里面的人:“……”
敬池收拾了里面的东西,才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不耐烦说:“干什么?”
胡泱昨晚就想出院,被几个护士按着死活不让走。
“真把自己当血牛了?”那护士白了他一眼,“血再多也得给自己节约一下吧?好不容易把你救活,浪费资源……”
况鹤也说:“人家说得对!叔你就别出院了!”
这小屁孩儿不求人的时候就叫人叔了!胡泱给敬池打电话也没人接,黑着脸留了一晚上,到中午的时候才把出院的手续办齐。
“我知道他为什么阳火这么弱了。”胡泱一把把况鹤推进去,“他之前死了一次!”
什么样的人阳火会弱成这样?
将死之人。
敬池神色有些懒散,侧身将他们让进来,关上门双腿交叠没个正形地靠在门框上,倦怠地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然后呢?”
“他踏进过鬼门。”胡泱说,“所以压不住魂魄,还这么容易撞鬼。”
敬池“哦”了声。
胡泱看他反应这么平淡,仔细盯着他看了老半天,终于看出不对劲,“卧槽”脱口而出,发出绝望的咆哮:“你被日了?!”
敬池撩着眼皮看他,眉目间春情撩人,眼波流焕:“喊这么大声,你是怕别人不知道我有丰、富、的、夜生活吗?”
胡泱:“……呸!”
“难怪你不接我电话。”胡泱暴躁地踱步,又好奇地蹭过去,笑嘻嘻地问:“我就说嘛——话说你俩这情况怎么做的啊?做.爱真有这么爽?快给我说说。”
敬池:“想怎么做怎么做,你想试试?”
胡泱好奇死了,但踌躇了片刻摇头:“算了,不太想。万一跟现实差距太大,我……”
况鹤听得津津有味,一屁股坐沙发上,不知道碰到哪儿了,电视的声音炸得他差点原地蹦起来,在敬池和胡泱瞥过来的视线中动了动嘴皮,问:“……刚才那话题还继续吗?”
“我知道况鹤进过鬼门关。”敬池终于正色,在午间新闻的播报声中说,“昨晚那边的人是为了这件事。”
胡泱见他没解释,耐不住先问:“为什么?”
“七月十五那天我进去过鬼门关,”敬池说,随手指了下况鹤,“我把他带出来了。况且愈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折了太可惜了。”
“难怪,”胡泱不疑有他,“一上来就把他带走了。”他甚至还在开玩笑地想,难怪要认敬池妈呢,这可不就是活的再生父母吗?
敬池神色不明地按了按唇角。
难怪个屁。
他们怀疑他们阎君头没了是他干的,不然阴律司一天忙到脚不沾地,就一个况鹤,还有空管他的死活?
“——所以他才救下那个女鬼。”胡泱恍然大悟,“原来是借刀杀人。我就说为什么他一个阴律司的大判官竟然会偏袒恶鬼,我还以为他们地府有人要反了。”
“反倒是还没反。”敬池说。
胡泱耸了耸肩,一屁股坐沙发上:“算了,累了。”
虽然他说的是算了,但敬池还是从他表情中读出了“操他妈的”的成分。
午间新闻正好在报道在昨晚那家酒店发现的女尸,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没说话,聚精会神地看了会儿。
记者正好在采访嫌疑人,嫌疑人态度很激进:“这女的跟她男朋友玩仙人跳!我【哔——】【哔——】被他俩前前后后骗了上百万,她【哔——】【哔——】死了活该!”
胡泱看了会儿,正准备换个台,蓦地被敬池叫住:“等等。”
“怎么了?”
敬池皱了皱眉,表情不太妙。
电视上刚好报道完这个案子,接着又是下一个案情。
同样是具女尸,虽然打了码,但敬池还是在某个没打码,转瞬即逝的镜头看到了昨晚那小护士已经变得青灰的脸。
“据报道,江城第一人民医院护士小楚(化名)今日被室友发现惨死家中……”
——连着两起命案?!
胡泱愕然。
“第一人民医院,”况鹤说,“那不是泱哥刚出院的那家医院吗?”
“哥?”敬池微微低头盯着胡泱,岔开了话题,“胡泱泱,你就这么想当我儿子?”
胡泱强行岔回话题,转过头问:“……你认识她?”
“不认识,但见过。”敬池歪着头看着电视,说,“这小姑娘印堂发黑,顶多会撞上不干净的东西,倒不至于丢掉性命。”他微微皱起眉,“临走前我提点了几句。”
胡泱说:“她现在死了。”
“我知道。”敬池点了下头。
况鹤:“难道,她没听?”
敬池看了他一眼。
“不可能。”胡泱说,“你妈……这混账会催眠。”
况鹤又问:“那她——怎么死了?”
超大液晶屏幕上还放着死者家里布景的照片,敬池看了几分钟,才缓缓道:“我给她说过下班路上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能停下来。她应该记住了,不然就不会在家里被发现……”
街道、下水道,都很有可能是她最后的归宿。
胡泱面色凝重:“然后呢?”
“还有一句,回家不要照镜子。”敬池慢吞吞地说,“晚上的镜子多的是千奇百怪的东西,她应该也听了。”
“但是她家里阳台门和厕所的门都是玻璃门。其实严格来讲,玻璃应该也是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