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夏天,那颗燃烧上亿年的大火球跟蒙古高原贴得格外近乎,烤得大地出奇的灼热。内蒙中西部地区植被覆盖率低,地表水分挥发快,热起来是干热,太阳直射到身上烤得皮肤疼,人被烤干似的没汗可流。下午两点多,外面的气温上到四十度,电视台的女主持人说是几十年难遇的高温天气,不习惯这阵势的人们都焦躁难耐起来。往常包头的夏季并不难过,中午热上小一会儿,人们刚好躲在家里吃饭午睡,动物们都钻进窝里不出来,太阳一落山,暑气便随着消散下去,晚上还得盖着薄被睡觉,即便是太阳最毒辣的三伏天也这样过。今年可不行,又热又闷,躲哪儿也没用。
大院拆迁分配给张全胜的二室一厅,其实就是一间长方形内室用二道薄墙隔开,结构简陋。这批回迁房质量不好,六层砖混结构,没有阳台,隔音不好,楼上走路声听得真切,过道里能听清各家的谈话内容。地震完要搞拆迁的时候,也有很多老居民不愿意搬走,更不愿意住楼房,直接要钱搬到其他地方去住。
几次创业不成,快五十岁的张全胜性情变化很大,家里又蹦出来个“蒋门神”,无所事事的他常常在家里抱怨,一件小事情便能引出他一大堆话。这些天的高温,尤其让张全胜烦躁。午饭已经吃完,他一手端着白瓷酒杯,双腿盘坐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就,干抿着五十二度的“转龙液”,喝两口絮叨就两句这房子的事情,他对新家也不满意。
“……你不要总说社会如何如何,哪个社会也不可能处处完美,让每个人都称心,永远都是适者生存,这是达尔文研究完几万年历史发现的规律,又不是现在才发现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生活弄好,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房子的事情我们满意不满意,又改变不了结果,可能再过几年咱们就不用住这儿,能买新的房子住,这不是最实际的想法吗?”这是张平平在顶撞张全胜。
“我用你说!你好像甚也知道,你才吃几碗干饭,啊?他们搞拆迁搞了多少钱,你知道?原来那么大两间房带个小院,硬给我拆了,还让我再交钱,我就不交!一个大院就能起一幢楼,本来住十来户人家的地方,盖成楼能住下几十户,为甚交钱?”拆迁房收房后,开发商要张全胜补缴的那部分钱款,他坚决拖着不办。
“有甚用,说这些有甚用?当年人家都给测量的人塞钱,你要是塞上也能弄套大房子,现在又说这些!再说,钱不赶紧补上,以后涨价怎么办?为甚要较这个劲了?钱可以再继续挣啊,我们自己不想办法解决,谁还把好事送到你眼前?”
“行啦啊,我不用你教训!”
“那你就不要念念叨叨!”
“我想说甚就说甚,在我家里头还不能念叨几句啦?”
“我们不想听!”
“不想听走远点!我也不想跟你说话,你少说几句哇!”张平平觉得张全胜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事实上也是,他自己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