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狭窄的巷子深处,传出细碎的声响。
“......主子确无异常。”
是离姚的声音。
“离姚,你可好好记清楚了。”一个小厮打扮的男人面带嘲弄,“谁才是你的主子,才是你应该效忠的人。”
离姚咬唇点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眉心紧蹙,似是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小厮低啐,不紧不慢地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青白瓷瓶,丢给她:“殿下身边不养无用之人,若再探不到切实可用的消息,下一次的解药可就没有了。”
语毕,小厮便抬腿离开。
离姚颤抖着手将瓷瓶中的解药饮下。好半晌,惨白的脸颊才恢复如常。
隆冬夜的小巷子里,冷得如同冰窖,离姚好似没了力气般缓缓跌坐在墙边。酸涩的眼眶中蓄满泪水,她闭上眼睛。
口中浓苦的药味尤在,这药怎会苦进心里?
*
翌日一早,太子府的前厅里站着两名婢女。两人并不相识,故而都未开口说话。
乐枝披着雪白狐裘迈进厅中,缓步至圈椅中坐下。
见状,景心和临月赶紧躬身行礼,齐声道:“参见太子妃。”
“免礼。”乐枝浅浅笑,语气温和:“将你们寻来,是想让你们俩今后在我身旁当差。你们可愿意?”
顿了顿,乐枝又补充道:“若是你们比较喜欢原来的差事,尽可告诉我,我不会勉强你们。”
闻言,临月喜上眉梢——还有这种好事!
她急忙答应:“愿意,奴婢太愿意啦!”
景心不似临月那般喜形于色,但心中也是十分高兴的。眸中的笑意藏不住,她也立刻点头应好。
如此,便定下了。
待景心和临月下去后,乐枝瞧见了站在门外的离姚,她踌躇着不敢进厅。她便开口将人唤了进来。
待离姚走近些,乐枝赫然发现她的脸上毫无血色,病态尽露。
“可是病了?外头冷,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回屋休息吧。”
离姚抿唇摇头,可眼眶却渐渐染红。
乐枝喟然叹息。
她并非不知道离姚心思谨慎、处处周到,若她不是霍诩派来的人,她定要好好重用。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调来景心和临月。
这两人虽没有离姚那么细致,但都比较单纯。
用人最首要的,便是忠诚。
离姚......她实在是不敢用。
望着乐枝紧锁的眉心,加上方才的两名婢女,离姚大概能猜出主子的心思——
主子这是不再信任她了么?
不对,应该说主子从未完全信任过她。
这一月多以来,她贴身照顾主子。虽然主子表面上摆出一副认命的模样,但离姚知道,主子并非是真的认命。她不知道主子到底要做什么,可她能从主子的骨子里看出倔强和不认输......
深吸一口气,离姚下定决心:她,不愿再任人摆布了。
她面朝乐枝郑重跪下,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坚定的神色,她坦言:“奴婢知主子信不过奴婢,可奴婢是真心实意地认定了您,主子可愿意信奴婢一回?”
语毕,厅内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乐枝细细瞧着离姚的脸。不多时,她道:“起来罢,坐下说。”
离姚眼含热泪,站起身却并未坐下,而是哽咽地道出一切。
她的故事很简单,在这乱世中再平凡不过。
她是个孤女,自小不知父母是谁,好在有位善良的婆婆收养了她。可好景不长,在她十岁左右的时候,婆婆病故,她又再度没了倚靠。在街上游荡时,被人抱上了一辆马车......
待她醒来后,便是在一间封闭的大屋子里。那里有许多和她年龄相仿的孩子,大家都带着懵懂无措的眼神张望四周的一切。
后来有个神秘男子进屋,他蒙着脸开始教他们——读书识字、辨识人心、制毒研药、使用暗器......
有些人哭闹着不肯学,有些人学得慢、时常出错,这样的孩子便会被带离屋子,再也没有回来过。
屋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少。离姚心思敏锐,知道被带走绝不会有什么好事。她只得更用功的学,祈祷不被带走。
过了几年,屋子里只留下五个人。而他们开始正式接受任务......
这些任务多半是混入朝臣大官的府邸内窃取消息,或是依照指示用毒暗杀名单上的人。离姚善识人心却不善制毒,故而她的任务皆是窃取情报一类,也因此她的手中还未沾染血腥。
直到一月前,她才被派到霍诩身边,供他差遣。
离姚知道,那个掳了他们秘密培养的神秘人,必然与霍诩关系斐然。
她不是没想过逃跑,可他们用毒药控制她,若到时日未服解药,便生不如死。而每次的解药中混着新的毒药,周而复始,让她难以逃离。
可是,她真的累了,身心俱疲。
离姚恨透了被人操控的日子,她想搏一搏。比起被霍诩控制,她想选择乐枝,选择另一条出路。
不管前路多凶险,即便最后难逃一死,她也想像个人一样有尊严的死去。
和盘托出后,离姚早已泣不成声。可哭着哭着,她又有些高兴,至少如今她可以随自己的心情尽情哭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