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娟娘离开的那晚，五娘在猪圈里看见了。

其实她早就知道这件事。

高娟娘从来没有回避家里的几个妹妹们，每次背着爹娘，偷偷和妹妹们说，外头来的张公子有多好多好，等她跑到外头跟着张公子安顿好了，一定回来接妹妹们出去。

二娘三娘四娘都羡慕极了，家里吃不饱穿不暖，还时常挨打挨骂，姐姐多幸运啊，能找到个对她好的人。

一时间，对娟娘羡慕不已。

只有五娘不羡慕。

村口的李大爷在她上山砍猪草的时候总会偷偷给她塞个窝头，经常顺带帮她砍两根柴火回家交差。这样，她就可以把柴从村口拖回去，而不是从山上一路背回来。

李大爷喜欢给她讲故事，尤其爱讲的，就是拍花子的故事。

因她时常一个人上山，家里头又没一个在意她，李大爷总担心五娘会被人骗走，每天都要叮嘱她一遍：

要是看见有陌生人朝你走过来，一定要赶紧跑。山里头你不认识的，没什么好人，都是来乡下拍花子的。

对你好的也要小心，咱们乡下的苦孩子不值钱，平白对你好肯定有问题。

当时五娘仰着好奇的小脑袋问他，“拍花子是要去干嘛呀？有人对五娘好也不行吗？”

“那都是骗你的，世上哪儿有平白无故对其他人好的人？那叫圣人，几千才出一个，遇不上的。”

李大爷以一种恐吓的语气对她说，“有的把你带走去做乞丐，舌头拔了、手脚砍了有的把你活生生埋到地下去，和死人成亲还有的，看你小姑娘生的水灵，卖到花楼里去，老鸨子天天打，比你爹娘打你还恐怖。到时候可不只是挨饿了，你爹娘打你顶多打打巴掌或者踹一踹，花楼里折磨人的法子多了去了，还用拿烙铁往你身上烫呢！”

李大爷成功吓住了五娘，让她每次外出警惕性十足。

每次上山，还得等一等李大爷，要是顺路的话，就一起走。

五娘看张公子和娟娘，瞬间想到了李大爷叮嘱她的话。

张公子是个拍花子的，要把娟娘骗走卖钱吃苦头。

二娘三娘四娘都被娟娘说的话骗昏了头，只等着姐姐来接她们出去享福，把事情瞒的死死的，高大成和刘氏一点不知道。

刘氏要把娟娘嫁给隔壁村的孬儿，他愿意出二十两银子作聘礼，把夫妻两个高兴坏了。

孬儿家其他都好，只是母亲泼辣不太容人，加上自己个子矮，丑出了名。

高娟娘生的白净好看，自然不愿意嫁给孬儿这样的人。所以张公子已出现，马上就让娟娘死心塌地的跟他。

妹妹们也看不上孬儿家。

孬儿那样没出息的姐夫，他娘又把银钱把持的死死的，将来姐姐出了嫁，肯定一点没法沾光。

四姐妹联合算计，五娘全都看在眼里。

她知道自己沾不了姐姐的光，当年就是娟娘带头欺负她的。

娘让娟娘带她，娟娘有一次甚至把她摔进了火堆里，现在额头上还一块勺子大的红疤。

五娘才不要把李大爷的话告诉娟娘，乐得看她倒霉。

只是没想到，娟娘跑了，她们底下几姐妹也要跟着吃苦头，整日挨打。

五娘更讨厌娟娘了。

飞快喝了碗稀糠，五娘摸了摸还疼的脑袋，溜出厨房。

除了爹，家里每个人都要干活在，所有人都忙活起来了，五娘不敢浪费时间偷懒。

她今天想跟李大爷去镇子上卖柴，镇子里高家庄很远，一来一回，一天就过去了。这样，她一天都可以不用挨打。李大爷还会给她买肉包子吃。

她小跑过去和刘氏说，“娘亲，我今天上山砍柴，砍完和李大爷去街上卖。”

刘氏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很干脆的同意了。

见五娘脚步轻快的跑了出去，三姐妹不满，“娘，你也太偏心了，她能砍多少柴？还不够去镇上的路费呢。”

刘氏冷哼一声道，“谁叫那个孽障招人喜欢？有本事，你们也让人帮忙砍了柴和上街卖去。卖了银子拿回来，我也让你们去。死丫头有人带着，又不要付车钱。在家能干什么？还不是看着碍眼，滚出去拿点银子回来更好！你们自己不争气，还怪我？”

听罢，三姐妹敢怒不敢言，只是嫉妒五娘。

心里敲起了小算盘，准备在她回家的时候收拾她一顿出出气。

街上很热闹，五娘最喜欢和李大爷来镇上，看着镇上那些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男男女女，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

她围着李大爷打转，左左右右玩闹，蹦蹦跳跳的，脸上难得出现孩童该有的稚气。

李大爷慈爱的看着她，心头微叹。

也不知高大成两口子怎么回事，好好一个姑娘，给虐待成啥样了？

要是他能有个闺女，指不定宠到天上去。

李大爷老伴死的早，儿子在外做生意，平日一个人待在高家庄。儿子儿媳妇受不了高家庄，只待在外头，很少回家。偶尔他儿子会回来给李大爷送点银钱罢了。

李大爷是高家庄一个活的颇为潇洒的老头子，优哉游哉的，没什么愁的烦心事。

出来砍柴，也是看五娘可怜。不然以他的家境，哪儿犯得着砍柴啊？

李大爷随手给了五娘七八个铜板，笑眯眯的，“去买糖葫芦吧，拿着钱自己玩去，等卖完柴和了咱再回家。”

五娘欢呼一声，抓了铜板撒丫子跑进人群里。

周围的小贩见状忍不住问，“大爷，带孙女来呢？”

李大爷含笑点头。

有人心里打鼓，这一老一小看着也不像一家人，老的白白胖胖的，小的瘦的皮包骨头猴子干样，实在不对劲。

知道其他人心里想的，李大爷还是解释了句，“邻居家的孩子，家里日子难，我带出来耍一耍，也帮他家卖一卖柴和。”

身边人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