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去和李道特别识相的束手就擒,这伙人贩子倒也没太为难他们。
时下奴隶买卖横行,他们坐的这辆车,说是马车,倒不如说是囚车。
一个木头笼子关了一大群人,有去双手时不时扒在栅栏上,看着可怜兮兮的。
被捕的时候,有去还努力和他们讨价还价了一下。
李道手上有伤,让他们不要上绳索绑人。
人贩子看了看二人,一个白面落魄小公子,外加一个半残,估计掀不起多大风浪,答应了有去的要求。
现在,他们还计划着给李道找个大夫。
为首的那个人称狼哥,下头最吵的叫做贰子,一路上嘴巴叨叨个没完。
贰子提议,“狼哥,新来的那两个,要不还是给找个大夫好了。”
他趁机扫了眼李道的手,啧啧道,“您看看,再不找人医一下,长的再好看也没人买不是?谁会要个没手的女人?”
以有去的包扎水平,加上李道伤势严重的程度,在贰子的眼中,李道一双手被浸在血里,殷红殷红的,格外渗人。
他接而道,“大哥,他们两老实人,咱也别太过分。毕竟有那一张脸在,好歹搞个情分,将来出了名,也不算咱造孽。”
狼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老实人?”
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男的倒像个老实人,女的,说不准。
那个女人给他一种猛兽的感觉,一眼看过去,像被凶兽虎视眈眈,脊背莫名发凉。
江湖行走多年,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他深深的看了二人一眼,沉声道,“还是快点把人卖了了事,何必浪费钱找大夫?等到了花楼里,楼里的妈妈自然会给她找最好的大夫医治。只要身上能榨的出钱,都是老鸨子眼里的金疙瘩。”
贰子还有些于心不忍,被身边一个胖大汉大手用力拍了一下,大声调笑道,“我说贰子,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我告诉你,干咱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怜香惜玉。女人身上最能挣钱,尤其是漂亮女人,越漂亮越好。”
像被人戳中了心事,贰子恼羞成怒道,“呸!灰熊你别血口喷人,我还不是怕卖不出好价钱!把一个半残废带过去,指不定城里的刘妈妈还得压价。”
万花楼里的刘妈妈是他们的老主顾,在人贩行当干的多年,早已有几个固定出手处。
漂亮的、年级小的,都送给刘妈妈。那些不太好看、上不得台面的,拉到梨花村去,梨花村的钱老头干的专是借肚生子、买卖媳妇儿的事,附近的门路多,根本不愁卖。实在脱不了手的,钱老子本身就开了家黑窑子,留下给他挣钱也行。至于男丁,采石场、小倌院、苦力伙计……哪里不是卖?
他们最喜欢的还是长的好的,这种人卖价最高,得主家喜欢。
灰熊兴奋地对狼哥说,“狼哥,这回咱们算是发了,你看看那两,得值多少钱哪?”
看着二人绝世的容颜,灰熊一点想法都没有,只想把他们卖掉,卖高价,最好能卖到让他今年无需开张。
狼哥心情也好,“这回,可得好好宰刘妈妈一笔不可。”
灰熊还有些可惜,“要是年级在小些就好了,大户人家家里爱养瘦马,男男女女的都要,他们开价才高呢!”
“……”
他们的议论一字不落的落到了有去的耳朵里,有去心头长叹一口气,无力道,“李道,他们盘算着把我们卖到青楼里去。”
李道老神在在的,思绪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不是挺好的?卖到青楼,好比卖到下等的窑子里,也好过卖到某个乡下旮旯角里。青楼里你好好接客,至少还能混口饭吃,不至于天天挨打。”
有去垮着脸,一副她不识人间疾苦的样子,“你说的是名女支,寻常的姑娘们,挨打挨骂那是家常便饭。别说什么上等下等的,都一个样。我是个土地,这种事情见的还能少?”
“饶是最负盛名的出云阁,里头姑娘们也是常常挨揍。刚当上土地那一会儿,天天半夜听姑娘们哭诉,跟女鬼似的,把我吓得够呛。”
“李道,万一我们碰见有毛病的客人就完了。有些道貌岸然的人,外头看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样貌,其实内里,还不知多龌龊。”
“他们有的人专以虐人为乐,家里正经娶回来的不敢迫害,就上花楼找花娘宣泄。”
“世上没有好心肠的老鸨子,全都黑心肝。一个比一个黑心,没有最糟,只有更糟。我曾经亲眼见过一次,姑娘一日少赚了些钱,老鸨子一脚踹到了她那处,踹的她下半辈子都做不了母亲了。还有得了病的,活生生一个人烂成一滩死肉,可吓人了。”
有去自顾自说着,他转头喊了声,“李道……”
却见人已经睡着。
李道没被吓住,倒是和他们同一个笼车的姑娘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哭都不敢哭。
有去无奈,见数双美目水光潋滟的无助的盯着他,叹息道,“别指望我,我现在和你们一样,拿不出银子把你们赎出去。”
他长吁短叹,车上姑娘们啜泣不止,李道想睡也睡不着,刚一闭眼,就被叹息声和哭泣声吵醒,实在烦人。
她睁眼,面无表情,还有些不耐烦,“有去,要不你去和前头的打个商量,叫他们把我两卖到长安去。”
有去抬头,不解道,“为啥?卖到长安,不是丢人的很?”
李道古怪的瞧了他一眼,觉得他傻了吧唧的,“长安,你还找不到个人来赎?”
此话一出,有去瞬间振奋。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
都到了长安,是他的地界,随随便便,那还不是挥金如土?
别说赎个人,他买个楼都行。
他小算盘打的响,这伙人正好把他们带去长安,省了他们一路奔波的艰难,省下一笔路费,到了长安后,整好半月之期来临,他又是个高高在上的长安土地,气派无双。
一想到这儿,有去激动的喊道,“哎,哎,前头的大哥,和你们商量个事呗。”
贰子听到了他的话,速度慢了点,骑马凑近,问道,“何事?”
有去兴奋的说,“能不能把我们卖到长安去?我……”
话说一半,便被一声嗤笑打断,“长安?呵。”
贰子同样一言难尽的看他,虽说有志气是好事,世上无论做什么,自然都在长安最好,名头最响亮,在道上说出去,那也能高人一头。
这谁不知道啊?
可也不想想,长安离这儿多远?再说了,人长安也有自己的地头蛇,他们外头的强龙再强,也不敢压过他们去。
从来没在长安做过生意,忽然跑过去,岂不是坏了规矩?
贰子看他一脸可怜,“长安你就别想了,听哥的话,老老实实江南呆着。要说男男女女的这些事儿,还是江南在行。自古名女支都来自秦淮河畔,没听说哪个土生土长在长安。你好好干,我相信你,凭你的脸蛋,享誉天下不是难事。区区长安,何足挂齿?”
说到最后,还卖弄了下仅有的文化,说了句俗语。
有去表情跟吃了屎似的,娘的,你脑子有病啊?还特么享誉天下,真到了那时候,早铁杵磨成针了。
他把伸出去的脑袋收了起来,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
李道笑的肩膀一抖一抖,她一笑,手上的伤因情绪起伏过大血脉流速加快而变得严重起来。
故而她笑一会儿,又得痛的龇牙咧嘴一会儿,看着很讨打。
“有去,我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你还真会去问。这几个人贩子看来人品不错,居然没一鞭子抽过来,还能好生安慰你。哈哈哈,我也相信你,放心吧,凭你的俏模样,半个月内扬名天下不成问题。我等着你给我赚回长安的路费,哈哈哈……”
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引得前头几人频频回头注视。
有去黑了脸,“别笑了。”
空气中忽然传来破空声,粉尘四溅,“啪”一声巨响,鞭子抽到了笼子上,鞭尾扫到李道的脸上,狠狠给她来了一鞭子。
有去被吓的呆在当场,看到李道脸上的血,一下冲了过去,“你没事吧?!”
他恨恨的看向狼哥,喝道,“你干什么?!”
狼哥冷脸说道,“安静点。”
有去还欲与他争论,却被李道拉了回来,“算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意思,还不如省点口水。”
听到这话,有去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真是李道吗?
李道难道不是个一点点亏都不愿意吃的小气到极点的人?
她现在可是被人在脸上抽了一鞭子,还能如此淡定?
有去怀疑她被邪魔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