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车正往新希望开的好好的。
陈鹏的AI自动接到个通讯。
里头是他上高中的儿子,张口对他怒气冲冲来了一句,为什么要碰他的AI。还翻他的搜索记录和游戏卡订单。
陈鹏也怒了。他甚至没顾后头还有客人,冲儿子吼了回去:
“我怎么不可以碰!我是你爸!我给你交学费!让你上学!你在网上说我什么!说我有病!你花着我的钱!我让你给你奶奶开一个AI你都不肯!她七十多岁了,花了一辈子养活我们全家,是生我养我的妈!她老了不懂科技,就该挨你的骂!人跟不上时代!就该被淘汰!就该不拖累你们这帮人是不是!”
他没说完,他儿子早挂了。陈鹏一个父亲憋得满脸通红,心里又怒又疼,眼框竟红了。
他想哭,碍于面子哭不出来。也不知该说什么。
雨刷正对的高楼大厦,斑驳与霓虹照射的世界响彻科技时代的福音。可他却想起小时候,那台遥远的智能手机。
他还记得,他用那个拍过一朵很好看的葵花。
但他人过中年,还得生活,还得养妈养儿。所以再苦,陈鹏还是一路坚持着,想把陈空青送到新希望再说。
他本以为陈空青该给自己刚才的没礼貌打差评了。
没想到,陈空青直接给他转了二十块,AI还提醒了。
陈鹏:“这,路……还没到呢,你这……”
陈空青:“我知道,但你不用照着AI文明用语要求去打折扣,路送到就行,有些规定也是死的。”
差点老泪纵横的陈鹏一听顿时好多了。
因为他这人根本也是假大方,他真怕这单最后赚不到一毛钱,白贴了回去。
陈鹏还听陈空青问:“老太太平时一个人在家是需要AI吗?”
“……对,你干这行的?”
陈鹏倒也乐意聊聊他妈和儿子的烦心事。
他还想起新希望那边都是有钱人,但陈空青应该是个和自己相同阶级的。没别的原因,这人的眼睛是懂人间疾苦的。
“不算做这行的,但有个朋友开修理店,要是有生意就找他。或者,有任何对AI使用感的意见,也可以打电话找我,什么想法都行。”
陈空青说完,给陈鹏留了个通讯。
……
陈鹏一走,到他下车,是六点五十。
他入场晚,当走进入口时,没人拦他。他还遇到了院士。
院士就是和陈空青一样拿奖的那位八十三岁泰斗。
这老爷子估计常锻炼。今天是自己走路来的。
更好笑的是,因为院士穿的是件老头衫,被当成糟老头给拦了。
一见是陈空青,院士想通过互证来解决麻烦,还无奈地表示他可以拿身份证。
但事眼看要大了,A厂的商务老总李总亲自来了。
“院士,陈空青?你们俩怎么在这儿?这门不能走啊,我才让人拦一下,大家是不是都走错了?来这儿来这儿,都没误会什么吧。”
这危机公关的能力,这位李总是个人才。一场朱门酒肉臭被演绎成如此,陈空青看了都没理由不信。
他此时想到春夜昨晚说的话。
可陈空青早知道,这个圈子从不把明面上的东西摆出来。大家出来混,都得先有张皮,谁也别想摸到谁的底。
尤其,陈空青从前身处某个位置时,他还对这位李总有过一次印象。
那段时间,A厂开发过一个AI小游戏,叫我是猫。
当你问AI,How are you。一只AI猫会给你不同的反应。有一个互动性问答,因为过于可爱,导致那年曾小小风靡。
陈空青还知道这个游戏是一个工程师姑娘独立完成的。
可他最后一次看到姑娘的名字,是在新闻上。
据说她在家烧煤气和自己的猫一起死了,死前只留下一封举报信。
她还告诉了全世界,有个叫李思涵的男人曾强/奸她过三年。
I讯热度当天爆了。
网民们扒李思涵是谁,姑娘过去的社会关系,但很神奇,不到六小时,互联网上完全没热度了。
不巧,这位李总戴的电子牌也写着:李思涵。
陈空青如果开口问他,How are you。对方应该也不记得我是猫了,这个世界讲法律。
但陈空青在A厂也没呆多久。
这位李总还是说了堆常人听了难免感动的话。
“钢笔收到了么?是忝总挑的,他人在国外,还是差点想来颁奖。这两天的事我听说了,放心,恶臭网民真是太没底线了。是该好好整治下这帮人了。”
“今天结束聚聚吧,我把你放在最后一个了,上台只是个流程,奖杯就在这里。你的SCI论文我看过,赶上这个关头,太及时了,这是咱们大产业链的荣幸,我自愧不如,当说荣幸啊。”
“我还记得你喜欢一句话,Hello World,我也喜欢这句,这个世界,早晚是我们的。”
……
一直到陈空青坐在灯熄灭的嘉宾席上,去看着排在倒数第二个的院士上台致辞时,他都没再开口说一句。
他的膝盖上叠放着一个盒子和银色奖杯,手底没有一丝温度,眼底也没有。
还没轮到他,陈空青在等。
但他也不懂手中这座奖杯具体的意义在哪里,他没走,纯粹是他接下来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恰好,前排坐着一对A厂的女技术人员。
她们在看和这里同步的ACM授牌,还不断把画面放大,想搜索自己的爱豆。
但她们竟没认出身后的这个就是CKQ。
陈空青跟着看了一眼,隐约觉得那边的事有些不对。
画面上是一个白发、蓝眸的影子。
对方陷于媒体风暴中,明显在一个人硬抗。
端机中还泄露出一点声音:
【“我是记者王天,WH,听说竞赛选手们一般对心理素质要求很高,你们队又是今年的冠军,请问你介意接受我一个考验么?”】
【“比如,就在现场,我把之前网上对你的评价一句句读给你听听怎么样?”】
【“要不,你给大家说说,你觉得CKQ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喂?WH?WH?怎么不说话?”】
又是相似的一幕,陈空青这次还是光看着。
他的双眼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只听着院士在台上说着这么一段话:
“谢谢A台以及各位从业者愿意给我的算法模型颁发这个奖,六十年前,我人生第一次得到与之类似的奖,那一次我并没有去成。当时缺席的原因非常简单,我手头正拮据,西装的体面对我却是压力,我太太便说,她要拿出她的公积金,帮我圆梦。”
“……我拒绝了,我还和她讲,我们两个千万不要活成麦琪的礼物,把自己的东西去为对方而典当,爱情是最应该平等的,等我以后不用穿西装,我一定会把最好的奖杯送给她,比如,今天这个。”
“如果各位觉得自己的手中还一无所有,也不配拥有爱情,不妨将这个奖杯当做一件礼物,为此向那个人去奔赴。”
“因为,爱是这世上最好的一座奖杯。”
话落,所有人集体开始鼓掌。
一束光亮了一下,电子入口处和大屏幕上的CKQ同时快要亮了。
下一个,就是陈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