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圣旨(2 / 2)韶华可贪首页

饶是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但还是一脸认真的劝了。

只是这通劝,非但不受用,还起了反作用。

恚怒之下,沈之槐一时顾不得帝威,将那道圣旨往案上用力一镇!手边的茶碗儿跟着跳了几跳,连同放在旁的那张退婚书,也遭受牵连飞到了地上。

一时间堂内的气氛愈趋紧张。

“福分?你当公主是随便封的?”

“近年来边疆不太平,与南诏国的战事耗了两年,粮草所费巨万。如今两国皆有休战议和之意,不日前南诏使臣业已入京,传达了南诏皇帝意欲求娶我朝公主的心愿。”

“可至今尚未婚配的公主拢共两个,一个广纳面首早已声名远播,一个尚在襁褓咿呀学语……这和亲公主的人选势必要在世族中另挑。”

说至此处,沈之槐阖眼切齿,强压着心头怒火:“姓宁的老匹夫官居礼部侍郎,耳通目达,定是提早收到了风声,这才让儿子抢先一步来退婚!”

见素来端重的伯爷都能祭出“老匹夫”这样的恶言来,可见是动了真怒,秦氏只得顺着他心思指摘两句:

“月前宁家郎君聘书已下,便算与姮儿正式定了亲,只是大礼未过,此事尚未公之于众。其实只要宁侍郎将此中原委如实禀明,圣上也未必会棒打鸳鸯……指不定就将旨意收回,另作他选了。”

“可他宁家摆明了是不想趟这浑水!”沈之槐忍不住一语道破。

宁家若是有担当,早在收到风声之时,便应进宫面圣,将两家早有婚约之事禀明,劝服圣上改变心意。而他们非但不去,反倒一心想着如何撇清自己,不被圣上迁怒。

秦氏假痴不癫,宁家人的小盘算无需伯爷点透,她也早已洞明。只是说到底沈姮并非她所出,她这个做继母的无非是耍耍嘴皮上的功夫,周全下脸面罢了。

就着一声惋惜又无力的低叹,秦氏转脸睇了眼沈姮。

年才及笄的小姑娘,这会儿正晏然自若的坐在最末位的熏笼旁,纤妍莹洁的脸上既看不出才被退婚的羞恼,也看不出将被送去和亲的凄惶。

兽炭生红,将她脸颊染上一层浅浅的霞晕,恍似堆雪中开出几抹淡桃粉梅,竟让秦氏一径看得出了神儿。

安信伯膝下拢共两女一男,偏生两位姑娘年岁相仿,又是先夫人与继夫人各自所生,是以打小就难免被人拿来比较。

原本这种比较是无形的,可打从两位姑娘及笄后,前来求娶的门阀子弟踏烂了伯府的门槛,两位姑娘间的比较便有了明面儿上的答案。

其中十之八九,皆是奔着沈姮而来。

余下的十之一二门第差些,所抱心思也是同一个门里的姐妹,一个美名远播,想必另一个也差不哪儿去,不如退而求其次,机会更大些。

秦氏自是不会让亲生女儿嫁得这样憋屈。只是自此,她心里便不得不承认,单论皮囊,沈姮确比沈素更胜一筹。

也正因着这般,她费劲了心思为沈素铺路,这才哄得老太君将本家最有出息的一支引荐过来。

是了,宁云笙本是她精心为沈素牵的线,谁知过府相看时却一眼相中了意外撞见的沈姮,屡复求娶,府门外跪了三天三夜,终是得了老太君和沈之槐的首肯。

原本打得啪啪响的算盘,顷刻变成了巴掌啪啪打在自己脸上,叫秦氏如何能真心善待这个继女?

只是阖府当作喜事一桩,彼时秦氏也不好再横生枝节。

门缝儿漏进来的细风卷高了火苗,铜熏里不时发出刺啦声。秦氏也敛回目光,佯作无奈的摇了摇头。

帕子掩上唇角时,那久憋的讽笑已快要露馅了。

——沈姮如今也被宁家退婚了,素素得不到的,合该她也竹篮打水~

秦氏这些微妙心思,对旁人可以掩藏的极好,可在沈姮这里却是掩藏不了。

沈姮自小便在她眼皮子底下度日,继母是何心性,如何会不知晓?

故而刚刚听到旨意以及父亲的一通析疑后,哪怕她再惊再惧心都有一霎跳不动了,也没在秦氏目光投来时露一丁点儿的怯。

沈姮犹记得幼时嬉戏,被不服输的沈素推倒在地,磕破了膝头。然而她强自忍着,未在秦氏面前掉一滴泪,只以赢家姿态高举战利品。

最终倒是沈素哭了鼻子,秦氏恼得打转。

而她,直到回了自己的兰月苑,才一头扎进乳母怀里,哭了整整一晚。

乳母曾告诉她,她阿娘这短促的一生,所有尊严皆被秦氏踏在了脚下,就连最后灵玄寺里莫名燃起的那场火,也多半不是出于意外。

故而沈姮尽管性情偏柔弱,却总有股执拗,凡事不肯在秦氏面前服软。

没有人可以一直以欺压别人为乐。

堂内又静默了良久,就连府中惯常主事的老太君也不复平日的雷厉风行,拄着根降龙拐高踞主位却一语未发。

宁云笙是她本家后生,此前提起来满口皆是得意,如今发生这等事,少不得让她这张老脸难堪。但毕竟人是由她亲自延入府中的,受委屈的又是亲孙女,总不好真袖手旁观。

是以她终于开了口:“事到如今,再追究宁家的不是已非要紧,还是应先合力解了姮丫头的困局才是。”

堂内众人皆连声应是。

老太君首先看向自己的大儿子,“之槐,若要劝服圣上收回旨意,你可有能用之人?散些外财不算什么,要紧的是保住姮儿。”

沈之槐重重点头表示赞同,可很快又喟然长叹:“儿子虽袭了爵,可朝廷从未给过一官半职,身边往来密切的多是并无实职之辈。想要上达天听,谈何容易。”

闻言,老太君略略颔首,这也是实情。

遂又将目光移向二儿子,“老二,你在刑部任职,可有办法?”

二房老爷的眉头妥妥打着结,“回禀母亲,儿子虽在刑部,却只是比部司掌管物资的从六品员外郎,捞个人还倒好说,想把手伸往御前,可是借十条胳膊连起来也碰不着太极殿前的台阶儿啊!”

老太君再叹一声,看向自己的三儿子:“老三,你怎么说?”

三房老爷打从娶了妻,便担起了岳丈家的生意,岳丈家乃是皇商。这些年他与内侍监走得颇近,其中不乏常在御前走动之人。

可三老爷也是一脸为难,谨慎的转头看了眼门窗,将手支在嘴旁半遮着,压低声量道:“母亲、大哥,这事儿真不是我不管,而是昭宗时有宦官乱政,使得当今圣上很是警敏,关乎两邦联姻大事,内侍监里哪个敢多嘴?”

这话属实,老太君心知三房这边也指望不上了,哀哀叹了一口长气。

最后将目光落到沈姮这个苦主的身上。

“姮丫头,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