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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淡月朦胧,檐影混着树影投落在脚下,两个身姿纤盈的姑娘刚好可以掩映在其中,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二楼下到一楼,又沿着小道一直摸进后院。

大抵驿丞刚刚不只知会了她们一处,故而才会从前庭到后院都这么安静,没有一个人在外头闲逛。

路上时沈姮还在为不知宸南王下榻哪一间而发愁,待摸到后院一看,八个虎背熊腰的兵士如翼翅般列队戍守在某扇门前,皆目若鹰隼,腰悬陌刀,以防闲杂人等靠近。

显然,便是这间了。

“姑娘,这可怎么进去呀?”翠影着急道。

沈姮倒没被这阵势唬住,躲在一棵老槐树后头,兀自冷静的窥探两旁,最后颇有成算的指着一条北向小道:“那里通着屋后,后窗他们应该想不到派人把守,你先在此躲着,我去那边探探。”

“好。”翠影愣愣的点头,然后目送自家姑娘摸进了那条小道。

只是人才刚摸进去,片刻就又退了回来。

“怎么样了姑娘?”

就见沈姮一脸灰败,悻悻道:“跟这里一样,也有八个人守着。”

“那怎么办?”

“得想法子将他们引开。”

“可是怎么引呢?”

沈姮咂了两下嘴,突然陷入沉默。

既然一时想不到好的主意,主仆二人便继续蹲守在老槐树后守株待兔。

月色如练,洒落一地清辉,脚下石子上沾着的点点霜露泛出泠泠寒光。幸在冠顶枝桠旁逸斜出,参差交错,即便叶子早已落尽,也能在地上遮出一片昏暗来供她们藏身。

沈姮欲盖弥彰的掰来两把枯枝挡在身前,以图更好的隐藏自己。

约莫等了大半个时辰后,沈姮腿都酸得要蹲不住了,那门竟突然从里面开了!

李玄璟走了出来。

他已换了身挺括平整的松霜绿常服,外披一领玄裘,发以玉冠束起。行走间泥金的袍摆随步伐不断被提起、落下,系在领间的缁绦随风猎猎轻摆。

守在门外的几个兵士立马跟上。

这回沈姮终于迎上了他的正面,他朝着这个方向阔步行来,一线清光落至额面,使得整张脸明洁如玉曜。

一旁的翠影有些看傻了眼。

窃窃道:“姑娘之前不是说过宸南各地战事绵延,守边将士风栉雨沐,物资匮乏,宸南王数年间未曾做过一件新衣,年年都是缝缝补补,且沙场百战,满身皮肉没有一处是好的?”

“可这看着不像啊……”

沈姮也暗暗纳罕:“是不像。”

她对李玄璟的这些刻板印象,皆是源自李玄璟写回京师游索军费的奏疏上,圣上为鞭策朝臣,便时常将这些拿出来说道一番,久而久之流入民间,百姓皆知,一度传为美谈。

可眼前走过来的男人衣锦馔玉,仪容峻整,既没有风雨磋磨下粗糙黝黑的皮肤,也没有补丁叠补丁的旧衣,更没有一道外露的疤痕……

放眼瞧去谁敢说这是苦守国门多年的将领?

养尊处优的土皇帝还差不多。

“许是……许是难得进京为太皇太后贺一回寿,费了番心思装点门面吧?”沈姮只得为之前的话找补。

翠影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噢。”

转眼间李玄璟行至树前,委身树后的二人屏气凝神,周身一栗。

蟾宫正明,映在他笔直的背脊上,他在树下顿足,脸没入一小片阴影里,若不是背对着沈姮,这距离已相当危险。

从沈姮的角度看,倒恰好能瞧见他自下颏向上的小半张脸,且分外明晰。

狭长的眉眼,高挺的鼻梁,面上未现不虞,却自有一股阴恻恻的冷寒绕身。无端的,沈姮就觉自己的两条小腿儿有些不听使唤的抖了起来。

许是蹲得太久了吧。

李玄璟启口,沉沉的声音自沈姮头顶飘落:“宋侪,你去给随行将士们说,待明日进长安后务必谨言慎行,收起在宸南时的那套作派,换上旧布甲,旧棉靴,行事越低调越好。”

“喏!王爷放心,属下之前便已叮嘱好了,今夜再去传达一遍,明日必不会出纰漏。”那个叫宋侪的副将爽朗应完,又将声量略收了几分:

“还有王爷那些价值千金的华冠锦服,以及各国纳上来的连皇上都不曾见过的美玉名器,属下也都仔细收起来了,长安小住的日子只得委屈王爷暂先穿穿这些俗物了。”

语落处,宋侪略带悯愧的目光停在李玄璟的裘氅和玉冠上。

在凡人面前这些能算名贵之物,可在他家王爷面前这些与麻袋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