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西岸可热闹了,不时有呼哧呼哧地扛着大树出来换铜板,细一点的都是整棵弄到俞大拿跟前,粗一点的树就分开树干和树根。
很快,有人发现合作比单打独斗划算,于是一百多号人自发自觉组合起来,三五个人一组。那十几个偷奸耍滑还想加入勤快的小队揩油,可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原先不累及自己的利益,他们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横竖他们偷懒坑的是主家的钱,可让他们加入自己的队伍,拿镐子东敲两下西敲两下,然后分薄自己那份钱,没门!哪儿凉快哪儿去吧!!!
这一天,俞大拿非常轻松,他只坐等着人送树过来,他结钱即可。他跟前还摆放着劣质的笔墨,每根结算过的树根都划上一道,他这是干嘛?做记号呗,免得有人不老实,重复结算。
一旁的方小勇忍不住开口夸主子真聪明,原来昨天回去后,乔岚见俞大拿异常疲惫,按理说她只是让他去做监工,没让他去伐树啊。她随口问了几句,方小勇忍不住,把那十几号人怎地怎地不配合,怎地怎地阴奉阳违的事一股脑说出来。
其实乔岚早料到其中会有那么一些害群之马,陈生华不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匹,有他在,再勤快的人都得慢下来,于是她如此这般说了,开始两人一听,也纳闷得很,按劳分配什么玩意?
俞大拿很快就想通其中的深意,当场郑重其事地向乔岚道谢。方小勇今天看到按劳分配的发威后才明白过来,于是他对乔岚的景仰之情有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陈生华就着别人挖松的地方扒拉了一棵手臂粗小树,俞大拿给他五个铜板已经算是看在他是主子她爹的份上了,陈生华尤不知足,非要说他的树值十个铜板。
冯大朗独自一个人扛着一棵大腿粗的树过来结钱,看到陈生华拉着俞大拿歪歪唧唧拉扯个没完,他霍地把树扔在陈生华旁边,吓了他一大跳,然后面无表情地指着他那棵树说,“看到没有,这才是十个铜板的,你那棵就筷子那么粗,给一文我都嫌多!”
冯大朗长得非常魁梧,身上的肌肉因为一天的劳作泛着油光,陈生华一向将欺软怕硬的个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只见他瑟缩一下,然后一把夺过俞大拿扔桌上的五个铜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生华本是要回家的,走到三岔口,又调转脚步踱到村里唯一的杂货铺,花三个铜板打酒,又买两个铜板的豆子,然后慢悠悠的走到到村尾,找了个地方自斟自酌,喝得迷迷糊糊便睡过去,再醒来时,日头已经偏西好多。
陈生华悻悻地回家,陈王氏一看到他就笑着迎上来,先是说他辛苦了,又问他今儿个怎地回来恁早,也是杂货铺买的酒不正宗,酒味很淡,加上陈生华喝完都老半天了,所以陈王氏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样。她正要问工钱的事,陈生华不耐烦地拨开她,要回屋去。
陈王氏是很上心她的四个儿子,但她更上心的是钱,哪容得陈生华矫情啊,立马拽住他。
陈生华今天没钱交差,一时半会儿也甩不开陈王氏,僵持之下,他只好祸水东引,大声嚷嚷乔家黑心肝,俞大拿狼心狗肺,他做了一天的活,愣是不给他结工钱。陈生华不觉得自己老娘去能讨得了好,但他还是想怂恿老娘过去找麻烦,别的不说,他就是想给俞大拿添添堵。
很明显,陈生华的诡计成功了,欺负自己的儿子,欠自家的钱是陈王氏的两大忌讳,只见她嗷地大叫一声,抄起一旁的烧火棍,可能觉得拿烧火棍气势上不去,扔了换上扁担。
她冲到院门时,恰好遇上陈老汉,便嘎啦嘎啦把事情这么一说,但陈老汉明显比她理智得多,他平淡无奇地看着自己的二儿子,然后平静地让他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他太了解他这个儿子,惯会偷奸耍滑,定是他犯了什么事,让乔家赶了回来。
“儿子都说了,是乔家那个俞大拿……”陈王氏急着去掏银子,哪容得老头子在这里磨蹭。
“你给我闭嘴,平时在家丢丢脸就算了,还想出去给人笑话啊。乔家要真像他说的这么过分,那一百号短工是吃素的吗?轮得着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去讨公道?”
“嘎!”陈王氏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么一个理儿。
陈生华很怂他爹,在他的注视下,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听儿子把五文钱买酒喝进肚子里去了,陈王氏一下子扑过去,追着打,“人家大把大把地换铜子使,你一整天就挖了棵树,换了五个铜子还拿去买酒喝,我让你喝,我让你喝,好的不学,偏学那什么喝酒,咱家是喝得起酒的人家嘛。你个孬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陈王氏连消带打的把陈家父子两都骂了进去。
陈老汉好酒,这是整个青山村都知道的事。
这一天,苦力小队中,收获最多的是冯家兄弟,他们专挑大树下手,二十棵大树换了整整六百个铜板,李家兄弟紧随其后,得了四百零五个铜板……
这一天,虽然散出去的钱是昨天的四倍,但是挖出来的树却是昨天的八倍之多,俞大拿喜不胜收,一向自持的他忍不住破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