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今天中午,你妹妹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
“放学回家?”一听到这个消息,临小川仿佛是受到了某人的嘲讽似的,“TM的,那样的家也值得回?啊?你告诉我?回一个没爹没妈在的家,是家吗?谁规定了一定要回家?谁规定的!”
临小川双手撑在那冰冷刺骨的铁柱子上,咆哮般的吼叫吸引了全班人的注意力。听到这样干扰学习的大声嚷嚷,盛老师急忙从教室内走了出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行吧!你先回家去吧!”盛老师不仅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也是全年级的年级主任,听到临小川的妹妹出了车祸,也算是比较通情达理,批准了临小川回家的申请,“尽快回来上学!”
“你先别回家,你妈叫我告诉你,直接去市医院!”
“我妈?”临小川终于痛苦地哭了出来,“我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妈既然还让你来转告我,有这样当妈的吗?”
临小川还在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我没有妈!我也没有爸!我就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我就只有这一个亲妹妹啊!”
话说到这儿,临小川拔起在地上生了根的脚,一时半会儿失去平衡似的,跌跌撞撞猛地向楼梯口狂奔而去。临小川一边跑着,一边任随着悲伤驱使着自己的情绪火山一般的爆发,脚下跺得咚咚响,然后一头扎进了漫无天际的雪的囚困世界。
~
临小川踩着街道上被来往车辆碾压过的肮脏雪水,也不管自己的鞋子还是裤腿被雪水彻底浸湿,也不管那彻底的寒冷麻木了腿和脚的神经,更不会在意来来往往街上人群中人们投来的异样目光。临小川就这样拼命地在大雪之中,沿着一个街道另一个街道飞快地奔跑。
一路上,也不知怎的,妹妹临小梅那平常可爱的面孔一而再再而三浮现于自己的脑海。临小川一再告诉自己,出车祸了也并不是那么严重的事情,出车祸也是可以只擦破一点皮的,也是可以仅仅骨折而已,自己的妹妹一定洪福齐天,好人有好报,那么乖,那么善解人意贴心的一个人儿,不可能出多大的岔子,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临小川跑着跑着,十分钟,二十分钟,他不再像刚听到信息时那么激动,渐渐地,随着热汗淋漓,热血在胸腔内沸腾,他眼角的泪水也慢慢干涸。
就这样一路狂奔,穿过从王府大道新建的一段大桥,半个小时后,临小川来到了市医院的门口。慢慢在脑海里升起的信念支撑着他坚强的迈进了医院的大门,直向医院主建筑的手术室而去。
拐过一个走廊,手术室门口上那绿色的提示灯还鲜艳的亮着,这至少说明自己的妹妹还抱有生还下来的希望。他顺着过道,看见两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大人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中。
父亲,那个一头乱糟糟的黑发,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目光呆滞而又刻板的老男人,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躬着身子,坐在走廊边的公共椅子上。
母亲,还来不及换下身上穿着的那一套华丽的衣着,高跟鞋的鞋跟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一双与年龄极不合称的细腿仿佛是两根麻花一般纠缠在一起,最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母亲那令人厌恶的低声哭泣的声音。一位母亲,平时不顾家,等到终于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才回过头来痛哭流涕,临小川一想到母亲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就恨得咬牙切齿。
听见走廊的另一头,有雨点般急躁躁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的父亲和母亲,都同时抬起了头,看向了远处站立着的临小川。
临小川像个小大人似的,虽然他此刻已经筋疲力尽,魂不守舍,然而他耸立在过道的正中央,就好像一坨泥塑一般立在那里不可撼动。
父亲和母亲都同时起了身,向临小川站立的地方走了过来。父亲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母亲则一看见自己的儿子,就急忙跑着走到儿子的跟前,一身子骨瘫痪在儿子那还没有长高长壮的怀中,哭得是稀里哗啦。
“你来了!”父亲那像是打了败仗似的口气,嘴里像烧尽的火堆似的,每一声叹息都好像吐着烟灰。
“小川啊!都是妈妈不好!都怪妈妈太自私!要不然......要不然......”母亲在儿子怀中声泪俱下。
临小川看着如此场景,想到,原来大人也就不过如此,遇到关键时候的表现甚至还不如一个孩子。临小川小声的嘀咕了几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然而毕竟是自己的母亲,他虽然极其不想,但一看见母亲哭得是这么伤心,还是伸出手给予了不可多得的拥抱。
然而,就在此时,母亲那异常令人反感的电话铃声又响了。只不过这次破天荒的,母亲好像根本就没听见铃声似的,任随它响个不停,却丝毫不去理会。
从下午一两点,手术一直进行到晚上八九点,那关着的决定生命的鬼门关终于再次打开,头顶上那亮彻着的,代表生命还在延续的指示灯也终于灭了下去。
主刀的手术医生,穿着一件满是血迹的白大褂,疲惫的双手缓慢从脸上摘下带着的口罩。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说着,就甩开家属,头也不回的向走廊的另一头消失而去。
什么叫“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临小川母亲一听到这个消息,双腿哗得一下,散架了似的,瘫软在地上,嚎嚎大哭起来,一只手被另一旁父亲的手给拽着。而父亲一直低着头,不哭不笑,不说一句话,麻木的就好像个行尸走肉一样。
临小川绝对不相信,绝对不相信自己的妹妹现在已经不在了。他有那么一刻想要冲到医生的面前,要求他必须改口,仿佛医生就是可以决定病人的生死似的,仿佛只要医生宣布他的妹妹还活在这个世上,那么明天就依旧还能再见到那张可爱的脸。
然而临小川也被这个消息给完完全全怔住了,他站在那又再次像中午时刻听到信息时一样,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眼角决堤般的滑落。如果说这个世界会有世界末日存在的话,那么这一刻,临小川仿佛觉得已经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妹妹临小梅离开后的一个星期之后,在警察局里家属看见了事发现场的监控录像。同样在这一个星期内,临小川不吃不喝,一个人把自己锁在卧室里,裹着厚厚的羽绒被,坐在床上,痛苦而又悲伤地回忆着与自己妹妹生活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