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在时,手中曾有一把无往不利的刀,名为绣衣使者。
绣衣直指的品阶极高,与大理寺共掌刑狱,又在暗中协助御史台监察百官,却并不隶属于任何一个中央机构,只听命于皇帝,其风头之大,寻常官员见了,都要恭敬三分。
先帝虽为嫡长子,但本人却没有什么本事,能够顺利登基,纯粹是娶得好,妻族的实力强大,故而朝中反对之声众多,自然也包括先帝那几个野心勃勃的兄弟。
为了清除异己,绣衣使者应运而生。
登基以后,先帝以莫须有的罪名先后处死了几个或手握兵权或身负绝才的皇兄皇弟,又把年迈的皇叔发配到边关喝西北风,美其名曰肃正朝风。
唯独徽王因为当时年纪尚小,没有受到牵连,在母妃被处死后,便寄养在老太妃膝下,心惊胆战地长到了成年。
后来绣衣使者因为宠信过盛,被世家猜忌,先帝迫于妻族昌西李氏的压力不得不遣散了绣衣使,并与世家签下盟约,若无特例,永不得征用绣衣使者。
隋晟的胆子有多大姜沉前世是见识过的,眼前这贺郁便是新帝暗中组建起来的绣衣使者中的一员。
仅仅这一件事,就足够动摇世家对隋晟的信任了。
隋晟这个皇帝,究竟是流芳青史还是功败垂成,俱在姜沉的一念之间。
能够造就他,便能够轻而易举地毁掉他。
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的隋晟,九旒冕下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臣在太微城外,曾遭到一路人马的追杀,这一路人马训练有素、秩序的井然,不似寻常江湖杀手,”姜沉淡淡一笑,仿佛谈及的并非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而是游历时偶然得见的殊丽景色。
“臣虽侥幸避过一劫,却是险些丧命于为首之人剑下,故而对那一剑印象尤深。”
姜沉轻轻抬眸,目间不见波澜,徒余死水般的平寂:“凡断水山庄所出刀剑,无论是何品阶,世间独一无二,不可复制。”
“只需要查验那日与我同行之人身上的伤口,便能够判断出这太清宫的道士是否为那日的截杀之人。”
不等姜沉说完,帛飞白已上前将那柄长剑拎在手上,含着真气的指节轻轻一震,卸去伪饰,将剑镡上刻着的一行字念了出来。
隆丰二十五年铸,薛。
先帝崩殂之年。
也是绣衣使者被遣散的那一年。
用力抓紧的手终是松开,隋晟好似半晌才转过神来,看向姜沉的目光慢慢变得不可置信。
他明明把那些手段都看出来了,为什么、为什么……
在席的世家都从这个格外特别的年份中嗅出了几分阴谋的味道,昌西侯隐有所感,一轩眉峰,移目向姜沉看去。
沉默显得格外的冗长,隋晟怔愣了好久,才勉强定住心神,话至齿间,却多了一丝艰涩。
“……此事朕定会给先生一个交代。”
隋晟轻轻向身侧的青云府内卫一招手,几个玄裳缟衣的内卫便将兀自昏迷不醒的贺郁带了下去。
只是无论结果如何,今后的太微城都注定不会平静如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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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辩之后,再过两个时辰便是晚宴,姜沉谢绝了世家与皇室递过来的橄榄枝与拉拢,独身一人离了宫城,向朱雀门外走去。
三千宫阶茫茫逶迤向暮色深处,姜沉垂目视向层叠交错的宫阶,微微有些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