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三娘没了!
这个可怜的女人,才刚刚怀上孕,丈夫就上了战场,再也没回来,只留下一个遗腹子和她相依为命。
还好,军队的抚恤金总是按时寄过来,不然,这个温婉柔弱的女人,要如何拼尽全力才能养大这个孩子呢?
眼看着林远志慢慢长大了,能帮妈妈一把,照顾家里了,甚至连学习成绩也排在班级前列,云三娘愈发欣慰,感觉生活有了新的目标,日子有奔头了。
然而,生活总是不会顺遂太久。
昨年秋天,她实在受不了右上腹时发时止的疼痛,攥着手里的抚恤金,去医院看了病,去医院对于一个没有其他经济来源的寡妇来说,无疑是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勇气。
没想到,这一次医院之行却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刚步入中年的她居然患上了肝癌!
肝癌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绝症中的绝症,云三娘虽然已经尽全力积极治疗了,但肚腹还是越来越大,疼痛越来越剧烈,有时甚至还会呕血。
小小的林远志很懂事,虽然心里也很绝望害怕,却还是细致入微地照顾自己的妈妈,鼓励她,支持她,给她煎药,为她洗衣……
昨天晚上,她总于坚持不住了,或许是肿瘤破裂,或许是静脉大出血,总之,第二天一早,小男孩摸到的,是冰冰凉凉的妈妈。
…………
现在这个世道,再加上云三娘的病耗尽了这个家几乎所有的存款,云三娘的丧事自然不会风风光光的大办一场。
公社看她丈夫是烈士,还是专门从公社支了一笔钱,交给大包山大队,专门用来给他治丧。
说是支了一笔钱,但也仅仅五六元而已,只够给她买一副现成的棺材,纸钱和香烛现在不兴了,剩下的钱就简简单单办了个葬礼,林家的几个长辈再和林远志吃了一顿饭。
林远志这孩子倒不一般得很,自己的亲妈去了,葬礼上却没留下半滴眼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什么白眼儿狼。
但离得近的几个大人却知道,这孩子一整天精神都恍恍惚惚的,只有亲妈下葬的时候才有了大的动静,趴在泥地里拉都拉不起来。
伤心至极的人,往往都是没有眼泪的,他们会的,只是不断逃避现实,封闭自己。
…………
云三娘没了,但林远志这个小孩儿还得有人照顾才行。毕竟是烈士的孩子,总不能不管他。
公社里的几个领导刚把农忙后的事情安排好,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林远志去处的讨论。
按理来说,孩子自然还是由自己的亲戚带才好。
但林远志家的家庭情况复杂,云三娘的娘家还在千里之外,另一个省份,现在这个交通条件,要送过去可得花不少钱。
何况,没有正当理由,介绍信也不好开,也没个熟悉的人领着,连云三娘娘家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至于林远志他爹,早先为了当兵的事情和他们那边的长辈都闹翻了,何况,他爷奶年纪也大了,还不晓得带不带得动孙子哩。
他爹也没个兄弟姊妹,自然也不可能送到那边去。
这样的情况,倒是叫公社的几个领导犯了难。
“要不……在哪儿去找个好点儿的家庭收养他?以后的抚恤金就作为抚养费?”
公社的陈书记却否决了这个提议:“不好,那比抚恤金数目可不小,要是有人起了什么坏心思怎么办?”
“那……那总不能让人家白养这个孩子吧?现在这个年景,谁家还有闲粮去养个孩子呢?”
“志远那孩子也有粮食份额,哪叫吃白饭呢?而且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也能帮着做些事情,过几年就能挣公分了!”
陈书记摇了摇头:“不,以前云三娘来找过我,希望林远志这孩子能读书读到高中毕业。”
其他人吸了一口凉气,读到高中毕业,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那还是把抚恤金交给收养他的那户人家,但那户人家必须供养他上到高中毕业?”
“这倒是可以,抚恤金等到他18岁后就不发放了,正好供到他高中毕业,那户人家也不吃亏。”
“诶,对了,他们家不是还有一套老屋吗?那也理应由他自己继承,这老屋怎么办?”
“哎呦,那倒是,不如抚恤金和老屋的居住权二选一吧?养父母去世后房屋的所有权还是属于这个孩子?”
谈到这里,林远志的安排计划基本上就已经确定下来了,可是这养父母的人选又要怎么确定呢?
几人又开始争论不休,陈书记索性拍了拍桌子:“那就抽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