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章 命定的重逢(2 / 2)可以屠龙但没必要首页

“这能算是来自死宅的愤怒么?”在耳麦对面薯片妞的一顿啰嗦中酒德麻衣似乎只抓住了最后的重点。

“倒不如说是钢铁直男的不解风情。小言里面男主面对江山天下还是一生挚爱艰难抉择的剧情向来是要赚足读者眼泪的……总之不管是喷火也好原子吐息也罢,哪怕接下来出点差池要扛住小怪物这一嗓子的又不是我们。我们这次的立场可是把左手赌在了新世界,把元气借给孙悟空,把光送给迪迦的正义的大伙伴呐!”

“听你这样说的意思是以前我们总是作为反派火箭队出场一样。”酒德麻衣冷笑了一声,“可我拼死拼活打工到现在连张工资卡都没有,火箭队老板也不至于这样压榨武藏和小次郎吧?也许我是那只脖子下面挂着金币所以原本就不用工资的喵喵?”

“不要表现出这么大的火气嘛,我的女孩。”劳斯莱斯前座蓦然响起一声轻笑,整个世界在刹那间便为之按下了休止符。

车窗外踩着水的孩子的笑闹落在中间一段过渡音里出不去。道旁清扫漂浮在浅浅一滩积水中枯叶的老妇人,模样停在垂首低眉的那一帧。只有劳斯莱斯跨越一段又一段的普朗克时间,车身在某种神明所赋予的权柄中被无限拉长了,于是宛如深夜中静默穿行过高高山岗的黑色巨龙,而亮起的氙气大灯就是劈开无边夜色的竖瞳。

如果山岗下某个午夜梦醒的女孩推窗远望,她只能看到深色的黑于浅色的黑中浮动,有赤金的河流从山上倒流至云端,恍若神明啜饮餐食着人间的骨髓。

酒德麻衣便是那个女孩,她并不需要分辨山谷与山峰上穿行的是择人而噬的巨龙亦或是古老苍茫的山神——需要做的只有对此刻彰显于天地间的唯一力与美表示敬畏。

她收起方才与薯片妞彼此嬉笑怒骂的态度转而正衣端坐,敛目颔首眉宇间的神情一如牧师礼拜时的肃穆。她聆听着前座上的声音在车载音响播放的咏叹调中淡然又激越的吟哦,如同圣徒等待着上帝降下神谕。

“雅各与以扫必要重逢。

以扫来了,后头跟着四百人。

雅各叫他的孩子与妻女在自己后头,凡是在尽后头的,便是他所最钟爱的。

他一连七次俯伏在地才就近他哥哥。

雅各以从拉班获得的牛、驴、羊群及骆驼进献给他的主。

因为神恩待他,使他充足。”

他吟唱完了这段改编自《圣经?创世纪》中以扫和雅各两位兄弟重逢的故事,之后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中满是不知因何而起的讽刺和凉薄。

“你知道雅各为什么在同以扫重逢时如此虔诚吗?”他像是在自说自话,“因为雅各曾经以红汤与羊羹窃取了本该属于他兄长的长子身份和神明祝福。这无疑是对兄长的僭越与背叛,于是他自此之后远离故土,为仆侍人二十年。”

“罪孽衍生愧疚,而随之而来的刑罚又使人惶恐畏惧。雅各用二十年的岁月与所拥有的一半牲畜偿还了自己的罪与罚。那么在这场即将上演的重逢中,僭越者又要为自己当初对御座的冒犯付出什么呢?”他似乎在向酒德麻衣发问。

而后者唯一能做的只有把自己的头颅埋得更低。

他是无需教诲无需引导无需答案的。

如果说薯片妞是以键盘为刀兵,从华尔街杀到伦敦证券交易所狂砍一条街的超级操盘手。每一次敲下回车后指着昂扬向上仿佛永不可能被熔断的道琼斯指数说,这都是老娘的赫赫战功更是你们的黑卡和湾流。

那么声音的主人就是游离于命运三女神之外,不受永恒律意志左右的戏命之人。他于无人之处窥伺着命运的反复无常,以人间并不相通的悲欢酿成美酒并狂歌痛饮。

“其实故人重逢这种情节应该被安排在全剧最高潮又或者尘埃落定的故事结尾。”他顿了顿,似乎在咂摸品味着一出隽永的舞台剧,“前者往往以双方对立冲突进而塑造吸引人眼球的爆点。而后者有寒江孤影江湖故人般无法言说的沧桑与寂寥。”

“但我们只是看客。”酒德麻衣第一次出声说道,语气静如平湖无悲无喜。

“是啊,我们只是台下的看客。那且让我们敬这即将重逢的彼此一杯酒吧。”

他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并如是说。

之后世界重新流动起来,静与动的落差让酒德麻衣恍惚了又恍惚,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车窗。早高峰上试图谋杀路人耳膜的喇叭声、阳光穿过行道树落下的光影以及雨后泥土被冲出后满溢的土腥味道充斥了她的所见所闻所感。

她向劳斯莱斯前座望去,那里正静静躺着支刚刚从冰桶里取出的阿玛罗尼红酒。有一张浸透了水迹的米黄色便签沾在酒瓶logo上。还有一大捧纯白色的百合花插在中控台中央,花瓣上满是晶莹剔透的水滴,随着从车窗外吹过来的风而摇曳散落。

便签上面的笔触龙飞凤舞,让人很轻易地便能从中读出一种观众翘首以盼而终于大幕渐起的欣喜。

“耶稣不喝酒,但阿玛罗尼真的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