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寺乃是京中香火最盛的寺庙,高僧倍出,又有皇家寺之称。 宁渊回想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发现这寺里头的高僧能耐可不少,颇有几分神异之处。几百年前已经坐化的慈缘大师在见到还是一介莽夫的楚朝太.祖之时,曾出言指点过太.祖,暗示太.祖有帝王之命。 太.祖登基之后,念及此事,倒是对相国寺生出几分防备来。不过那时慈缘大师已经坐化,太.祖心中的芥蒂倒是去了不少。 帝王自称天子,对这等命数之事也心存敬畏。慈缘大师虽已仙去,他的弟子佛法造诣却丝毫不亚于师父,端的是天才辈出,让人叹服。 太.祖索性让原名为云隐寺的相国寺改了如今这名儿,又时不时地宣庙里的高僧进宫畅谈佛法,探讨命理轮回。 上有所好下必从之,相国寺的名声就这么传了出去。直到永嘉帝这一代,大楚已经建国四百余年,有过盛世也出过昏君,相国寺却屹立不倒,权贵之家都以能求到寺中高僧为自己批命为荣。 在宁渊看来,这些高僧也真有两把刷子,业务能力万分能打。将原主的记忆一扒拉,凡是被这些高僧批过命的人,日后的人生轨迹倒真与高僧所说的没有太大出入,真是神了。 不过这些高僧也神秘得很,轻易不给人批命,皇帝的面子都不给,一辈子能为三四个人批回命就已经算是大方的了。 反正高僧们都讲究一个缘字,完全不管前来求批的人家身份何等尊贵。 皇帝都被他们一脸慈悲的绕晕了,剩下的高门大户更加就不是个事儿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相国寺的香火愈发旺盛,名扬四海。世人皆以能求得寺中高僧批命为荣,不管男女,侥幸被大师接见了一回,都是极为长脸的事儿。 当年原主出生之时,云深大师亲自登门为他批命,可想而知惊掉了多少人的眼珠子。怪不得连永嘉帝和太后都对原主多出了几分关注。 宁渊觉得原主真的是将毕生的技能点全都点在投胎这里了。仔细想想他以往干的那些纨绔事儿,再想想云深大师给他的批命,宁渊都要怀疑云深大师的招牌就得砸在他手上了。 不过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宁渊还惦记着云深大师当年说的十五岁之劫,原主今年刚好十五岁,自己又穿了过来。这么想想,原主的十五岁之劫,莫非指的是自己? 宁渊头都大了一圈,不敢往下深想。只希望这位大师真的能像传说中的那样法力通天,说不定自己还能求求他,将自己送回现代去,顺便把不知道去了哪儿的原主给找回来。 一切回归原位,完美。 只这么一想,宁渊的脸上就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来,这样冒充别人的日子可不好过。虽然景阳侯三人对宁渊是真心疼爱,让宁渊感受到了小时候一直渴求的亲情是怎么样的。但是宁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可怜了,心里明白得很,这些东西终归不是他的,景阳侯他们的关爱是给原主的,而不是给他这个鸠占鹊巢的斑鸠的。 事实上,宁渊极为迫切地想要回到现代去。在景阳侯府中待久了,越是感到这份他盼望已久的温馨,宁渊就越想早点逃离。不然宁渊真怕有一天自己舍不得回去,要是原主的意识还在,却碍于自己的存在而不能回来,那自己成了什么人了? 光是这么一想,宁渊心里都有一种沉重的负罪感。只盼着云深大师能将一切回归原点,这段时间得到的温馨亲情,就当是自己的一场大梦。认真计较起来,自己也赚了。 等到云深大师出关后,景阳侯特地告了个假,领着宁渊前去相国寺找云深大师探讨佛法去了。 这是宁渊第一次来相国寺,倒真是开了回眼。 顶了皇家二字就是不一样,还没到寺庙前,宁渊已经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庄严之气。 下了马车,宁渊抬头一看,入眼便是红墙绿瓦,巍峨壮观。踏进大门,便是天王殿,宁渊跟在景阳侯身后对着天王神像弯了弯腰,以示敬意。又随着引路的沙弥去了大雄宝殿拜了拜佛祖,这才去了寺庙后头的禅院,等待云深大师的接见。 等到小沙弥前来通报时,宁渊心下忽而生出了几分紧张,不知这回见面,这位名扬四海的法师会不会看出自己的来历。若是被看出来了,不会把自己当成妖孽给烧了吧? 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宁渊想多了。 云深大师已经上了年纪,年逾古稀,胡须花白,慈眉善目,脸上的每道皱纹都透出几分和善,让人见之便心生好感。 见了景阳侯和宁渊父子二人,云深大师的目光在宁渊身上停驻了片刻,目光沉沉地看了宁渊一眼,而后挪开了眼,温声和景阳侯说话去了。 宁渊被云深大师这一眼看的后背直发凉,心说高僧就是高僧,即便七十多了,眼神竟是比年轻人还锐利,丝毫不像寻常老人一般浑浊,几乎能看穿人心。 不过就一眼,便让宁渊生出几分畏惧之心来。 然而接下来云深大师却跟没见着宁渊一样,一直轻笑着为景阳侯解惑,二人你来我往谈了不少经文,直听得宁渊双眼开始冒圈圈,感觉自己已经成了文盲,还是连话都听不懂的那种。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二人的谈性才稍减。云深大师看了看坐在景阳侯身边正在偷偷打哈欠的宁渊,眼中闪过一道笑意。景阳侯顺着云深大师的眼神一看,顿觉丢脸,忍不住狠狠给了宁渊一个爆栗,轻斥道:“不成器的东西,能见大师一面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倒好,竟然如此不庄重,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宁渊脸色一苦,心说你们说的这些我也不懂啊,能强撑着没睡过去,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云深大师轻笑,温声劝了景阳侯一句:“侯爷莫要生气,世子性子直率,没有那么多心机手段,很是难得。” 这话要不是云深大师说的,景阳侯得给对方一个白眼。生在高门大户还没心机手段,确定不是在拐着弯埋汰人? 云深大师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深,双手合十对着景阳侯唱了一句佛号,而后开口道:“当年老衲为世子批过命,也是老衲与世子之间的缘分。今日老衲见世子眉宇间忧思未散,不知能否与世子单独聊几句,开解他一番?” 景阳侯倒没看出来自己这个差点睡着了的儿子有什么忧思未散的,不过云深大师都开了口了,景阳侯自然是求之不得。暗中给了宁渊一个“给我正经点”的眼神,景阳侯起身,对着云深大师弯了弯腰,大步走出了禅房。 宁渊的神经忽而就紧绷了起来,警惕地看着面容祥和如大雄宝殿佛像的云深大师,心下忐忑不已,隐隐又有几分期待。 云深大师看向宁渊的眼神极为温和,花白的胡须抖了抖,而后笑道:“施主初来乍到,可还习惯?” 宁渊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惊讶地看着云深大师,低呼道:“您能看出我的来历?” 见云深大师点头,眼中并无半分惊讶和恶意,宁渊心下一喜,接着追问道:“那您能否告诉我回去之法?再有,真正的世子殿下又去了哪里,能让他再回来吗?” 云深大师的眼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等到宁渊一口气问完后,云深大师忽而念了一声佛号,含笑开口道:“真正的世子殿下,那不就是施主吗?” 宁渊皱眉,“大师这是何意?” 云深大师转了转手中的佛珠,接着笑道:“或许老衲该说的是,欢迎施主回来。”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宁渊顿时伸手揉了揉眉心,头疼道:“等等,您先让我好好捋捋。欢迎我回来,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出家人不打诳语,”云深大师探究的眼神轻飘飘地从宁渊身上扫过,而后接着道,“施主命格之奇异,乃是老衲生平仅见。当年你出生之时,老衲便算出你乃是双魂双生之命。你与世子,本就是同一人。只是你不知因何缘故,流落到了异世。老衲也百思不得其解,只算出在世子十五岁之后,你便会归来,这具躯体的魂魄,才算完整。” 宁渊简直被云深大师这一番话给惊呆了,自己竟然和原主是一个人?这是什么神奇的发展。 宁渊整个人都不好了,右手一指自己的鼻子,郁闷道:“大师您这是在说笑吧?我要真和世子殿下是同一个人,年龄也对不上呐!我穿越前都二十三了,他现在才十五,怎么都说不通吧?” 云深大师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轻声道:“施主已从异世归来,想必也知晓天地间自有神异之事。年纪一事,想来亦是其中之一。参悟不透,是我等修为太浅,无需太过费神。你能有如此奇遇,又恰逢大楚中兴之时,想来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宁渊一时间不知该要作何反应,脑子里一片混乱,看着云深大师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已经被这个重磅消息彻底给震晕了。 等在外头的景阳侯见宁渊一脸失魂落魄的走出来,脸色顿时就变了,连忙疾步上前走到宁渊身边,急声道:“发生了何事?渊儿你的脸色怎么会如此煞白?” 宁渊看着面色焦急的景阳侯,勉强扯了扯嘴角,轻声说了一句:“我没事。” 而后也顾不得那么多,径直上了马车,闭了眼仔细消化方才云深大师所说的话。 在脑海中将原主所有的成长记忆都回忆了一遍,宁渊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自己和原主竟是同一人?那么景阳侯他们便是自己真正的亲人了?宁渊心下复杂万分,想了想自己幼年艰难的遭遇,再看看原主那样活在蜜罐中的生活,宁渊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同人不同命。 然而想想现在自己回归后,又是自己的意识占了主格,宁渊真是不知自己到底该对原主怀有怎样的心理。只能暗自诅咒了一句这坑爹的命运,真是将人当傻子耍。 景阳侯见宁渊的面色实在不佳,脸上的担忧之色愈深,小心翼翼地拿过马车上的薄被盖在了宁渊身上。 宁渊心下一暖,紧皱的眉头松了些许。 这样也好,自己从小到大一直期盼的亲人终于出现了,不是他们故意遗弃自己,而是造化弄人,谁都没能想到事情的真相。 宁渊心里的结松了松,想到原主,不由又生出了几分愧疚。事已至此,自己便只能好好活着,连带着已经与自己融为一体的原主,好好将景阳侯世子这个身份,活出个精彩来。 回到侯府,再见到陈氏和老夫人时,宁渊的心情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只是宁渊所受的冲击实在太大,强撑着精神和她们说了几句话,便回房歇着了。 这一歇,就是一天一夜。 再次醒来后,宁渊的心情已经放晴。梦中,原主已经将宁渊的心结彻底解了,如今他便是重获新生的景阳侯世子。 看着陈氏担忧的目光,宁渊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好,对着陈氏展颜笑道:“娘,您别担心,我已经彻底好了。云深大师昨日将我点化了一番,日后我一定好好孝顺你们!当然,我还得先还您那一万两千两银子!” 见了云深大师这面还真是收获颇丰,宁渊本来还在发愁自己的挣钱大业要该怎么开始。总不能和原主……额,以往的自己性子相差太远。 现在可好了,直接将锅甩到云深大师身上便是,想必应该没人会再多嘴。 真是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