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尽珩的婚事轰动朝野。
消息一出,无数朝臣纷纷上书谏议,或怀疑楚家拉霍督主下水别有阴谋,或参奏霍尽珩勾结楚家意图不轨。
一时间,流言猜忌四起,其中自然不乏别有用心之徒。
可即便如此,皇上对这些参奏也只置若罔闻,便是太子当着众臣之面坚决反对,也无济于事。
于是,天启国权倾朝野的霍大督主的婚事便在这纷纭众说中大肆拉开帷幕。
婚期正日,晴天大好。
十里鲜花铺道,喧天锣鼓庆欢,霍督主高调奢华的婚事几乎引了全城百姓簇拥围观。
众人皆好奇,权势滔天的霍大督主怎会娶一个即将被诛九族的罪妃弃妇。
即便为宦,以他的权势地位和天人之貌,自有无数女子为之倾慕,何愁寻不到好姻缘。
——当然,他那阴狠乖戾的名声也是能吓退绝大部分闺中女子。
不过好奇归好奇,这大热闹还是很值得一凑的,特别是能一堵霍督主如谪仙一般的美貌,也是值了。
鲜花铺就而出的迎亲大道是从霍府绵延而出,一直穿进宫门,最终歇于冷宫的落清园前。
所以无论宫里宫外,大道两旁皆挤满了围观人群,若不得缉事厂番役严护于两侧,怕是连迎亲的道都会被堵得水泄不通。
这奢靡壮观的排场,比皇子娶亲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既为霍尽珩的要求,楚檬即便别扭,也只能照做。
于是在漫天的议论和注视中,她穿着一身大红喜装,端坐于高头大马上,领着八抬大轿一路直往冷宫行去。
再次成亲,与初时已然物是人非。
想来也是搞笑,死而复生,却无端变成了男人,如今更是抬着八抬大轿去冷宫娶“自己”——内里却已成了权倾朝野之臣。
生命线与霍尽珩产生交集,是她从未想到、也从不敢想的,可这诡异的事情却真真儿地发生了。
命运,当真神奇……
一路上思绪神飞,不知不觉便已到了冷宫门前。
喜乐停了,迎亲队伍亦停下,她收起思绪,翻身下马,迈步跨过冷宫宫门,循着熟悉的路直往落清园。
面色淡然,见不到成亲的喜色,但也不冷寒。
屋内,霍尽珩正在跟那一身凤冠霞帔作斗争。
收腰束身的衣装,沉重繁杂的头冠,仿佛是要将他塞进一个模型,一举一动都要端着庄雅淑婉的姿态,简直要命。
小蛮虽作为婢女帮他梳妆打扮,但又不敢规劝,眼看亲队已至,也只能干着急。
直到身着喜服的“霍督主”踏进门来,她才紧忙跑去:“小姐,督主他……”
自是不敢言督主的不是,便只能转头看去。
楚檬目光顺而落在床前的“自己”身上,眉头倏地一皱,不过转瞬又抚平,她也不敢得罪霍尽珩。
遂只对小蛮摇摇头,然后去到霍尽珩跟前,未有片言,仅轻拨开他绕于喜服的手,亲自为他整理着装。
霍尽珩倒也配合,只静静地站着,目光却一直落在面前的“自己”身上。
喜服很合身,却不是为所爱而穿……
楚檬替“自己”整理婚装的空档,目光亦不自主地打量着“自己”,小蛮化的妆容很精致,一如初嫁那时,她记得那日有数不尽的称赞萦绕着,却独独叶拾青在她耳畔轻吟的“好美”两字最为灼心……
是啊,灼心,那一脚踏入他编织的梦境,一颗火热的心就注定要被他践踏,终究失了温度,破碎不堪。
“督主,吉时已到了。”
正在一对新人沉默着各怀心思之际,秦苍自外面进来了。
霍尽珩和楚檬皆回了神,依旧无言。
小蛮递来喜扇,楚檬接来转递给霍尽珩,方才开口:“需得遮面。”
没吃过猪肉,但总归是见过猪跑路,霍尽珩握起喜扇,遮于面前。
待一切整理好后,楚檬伸手,霍尽珩则将左手搭入,新郎接着自己的新娘一步步走出这破朽的屋子。
对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人们更多给的不是祝福,而是议论,指点,然一切嘈杂在一人出现时戛然而止。
太子叶拾青。
冷宫门外,此人正铁青着脸色立于迎亲队伍前,仿佛一樽冰冷的魔,黑色锦袍与这大红喜调极为不搭,仿佛是在昭示他的愤慨和不满。
牵着霍尽珩出来的楚檬见到矗立于轿前的叶拾青时,手蓦然攥紧。
霍尽珩感受到了。
喜扇背后,这位真督主微微侧目盯着牵在一起的手,眉头一皱,这女人抽风了?还是拼手劲?
他牙关一咬,亦反握着攥紧了手。
楚檬被这突来的疼意拉回了神,赶忙松了力道,压低声音提醒:“是太子。”
刚说完没行两步,两人便已到了叶拾青跟前。
顺着喜扇前的缝隙,霍尽珩见到地面荫出了一团影子,从刚刚楚檬的提醒可知,应是叶拾青。
停下脚步,不言不语。
在他看来,叶拾青对楚檬的所作所为,也许并非表面这般简单。
“霍督主,本殿可否跟楚檬说几句话?”
叶拾青的目光从始至终一直停在新娘身上,就连言语之时,也不曾挪开丝毫。
即便喜扇遮面,他也能想象得到后面那张容颜有多倾城绝色。
曾几何时,她也如今日这般,一身凤冠霞帔,耀眼如星。
那时,她是他的太子妃,执的是他的手,入的是他的花轿,亦是他发誓一生要保护的女人。
可此时,她却再着这一身红妆,嫁给了旁人。
第一次听到这消息,便如一个骇人的雷劈裂了他的心,他拼命求父皇收回圣命,甚至不惜当着朝臣的面坚决反对,亦第一次跟母后撕破了脸,可皆于事无补。
生于皇家,所有的事便再不由己。
他知道是自己负了她,可有些话,他想对她说清楚。
然,“霍尽珩”的话却似一记耳光,硬生生地抽在他脸上。
“不可以。”
楚檬面上覆起阴寒,冰冷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