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
几个后宫嫔妃开始窃窃私语。
“瞧她梳的那妆,头上那簪子,明摆着学那位呢,只可惜太子却连看都不看一眼,真是可惜。”
“你不懂,如今把正主都给接出来了,这替身自然就不值钱了。”
“也是,白搭了她这幅好皮囊,也不知这太子妃的位置她还能做多久?”
......
她们的声音不大,青葙并不能听清她们在说些什么,但知道总不是什么好话。
“好了。”皇帝李弘开口轻斥,“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他一张口,其余人自然不敢再有动静。
青葙这才跪下,向他和林贵妃行礼。
“太子妃快些入座吧,太子立了功,你也跟着沾光,不必拘束。”
青葙起身应是,在宫婢的引导下在最靠近李建深的一方长桌后坐下。
有舞姬上殿,开始表演歌舞。
丝竹声起,舞姬衣袖翻飞,眼波流转,有郎君技痒难耐,下场与舞姬一起舞蹈,众人掌声雷动,好不热闹。
青葙稍稍侧目,看向一旁的李建深。
李建深成功继承了李家人良好的样貌和身材,肩宽腿长,容颜俊美,因为常年征战,身上又有一股上位者才有的骇人气势,叫人不敢直视,唯恐冒犯了他。
他此刻就那样斜倚着一方凭几,姿态随意,宛如一个误入此地的世外仙人,眼色淡淡地望着台下欢欣鼓舞的人群。
这明明是他的接风宴,却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她想起第一次在菩提寺里见到他的场景。
那是她回到王家一年后,因前一日下了雨,山路难行,寺内寂静无人,青葙背着母亲杨氏去拜佛求签,满筒的签条哗啦啦落了一地,她抱着空荡荡的签筒,望着满殿神佛,一个人发呆。
李建深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一个人来,手拿一盏长明灯,在朝阳的余荫里掀开帘子,从大殿的侧门进来。
香烟缭绕间,突兀的阳光刺得青葙眯起了眼睛,等她恍惚瞧见来人的样貌,手中签筒怦然掉落在地。
李建深见着她,眼中显出惊讶,但他最终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日,赐婚的圣旨便到了王家。
她其实一直好奇,李建深身为太子,身份尊贵,想要什么样的名门贵女没有,为何偏偏娶了她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六品官家的女儿。
而陛下竟然还同意了。
但不管为什么,能嫁给他,她心里总是欢喜的。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李建深瞥眼过来,淡淡注视着她。
“会喝酒么?”他问。
青葙其实不会喝酒,但她对着那张脸,压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下意识地点头。
李建深将手中琉璃杯推给她,葡萄酒映着墨绿的琉璃,殷红如血。
青葙拿起,在鼻尖上闻了一下,稍作停顿之后,抬手饮尽。
等她放下酒杯,瞧见李建深已经将视线转向台下,方才的谈话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一曲结束,舞姬纷纷退场,热闹暂歇。
林竹萱鼓着掌,再次开口:“这舞甚为美妙,您说是么?太子妃?”
青葙点头:“确实好看。”
林竹萱笑道:“这是关东传来的舞,臣女听闻太子妃回王家前便是关东人?”
“是。”
听她如此回答,林竹萱面上带上了哀叹之色。
“几年前北戎人入关东,一阵烧杀抢掠,还是太子殿下带兵才将他们赶了出去,如今听太子妃说话还带着关东口音,想是平日里颇为思念故土,真是叫人感动。”
青葙眼睫猛地一颤,过了半晌,才点头道:“我是挺想念故乡。”
有人忍不住要笑出声。
自大周建立后,处在统治阶层的几个世家贵族纷纷迁往关内,底下的小家族们纷纷效仿,人人皆以身为关内人为荣,关东、关外这些地方慢慢被视为粗鄙之地。
这太子妃,连林娘子讽刺她都听不明白,当真是个傻的。
这样的人,若不是凭着她那张脸,哪里能当得上太子妃?
众人本以为林竹萱会就此鸣旗息鼓,哪想她又道:
“既然如此,太子妃怕是也会上一两曲关东小调吧,今日是太子的庆功宴,太子妃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李建深慵懒地掀起眼帘。
“好。”
众人以为青葙定会拒绝,却没想到她答应的很痛快,取上一双筷子,便开始敲击眼前的瓷碗,张口唱了一首乐天先生的《夜雨》来。①
曲调古朴悠扬,带着浓浓的不舍与惆怅。
林竹萱暗暗惊讶,这曲调带着浓浓关东味道,可词却出自大家,太子妃出身乡野,倒难得还会些诗书。
不过,她选了这样的诗来唱,不是明摆着对太子暗送秋波,说自己对他如何相思么?
真是不害臊。
不知是不是方才饮了酒的关系,青葙的身体里慢慢升起一股燥热,她停止哼唱,手中敲击的筷子掉落在地。
“好了,今日就到这儿吧。”李建深站起身,朝着李弘行礼,“父皇,儿子累了,先行告退。”
李弘摆摆手,“去吧,把太子妃带上,朕瞧着她喝得不少,怕是醉了,你啊,半年不回来,叫太子妃独守空房这么久,也该是时候好好补偿人家。”
这便是暗示他歇在青葙房里的意思。
青葙抬眼去瞧李建深,只见他果然开始沉默起来,殿内嘈杂声尽退,众人皆有意无意地等着他的答复。
青葙有些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听见一句:
“是,儿臣谨遵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