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侍卫这是怎么了?”
容与的声音温柔极了,像拂过杨柳的春风。
小厮正收着伞,雨水顺着伞骨滑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瞬间濡湿了一大片,他也偷偷往那方向看了一眼,小声道,“听说慕侍卫今晨惹了岛主不快,被罚在这里已经练了三个多时辰的剑了。”
容与的眉头微微一皱,眼底流出些许担忧。
“这样淋下去,会生病的。”他叹了一句,将手里的账本递给小厮,收回目光往里院走去。
容与是沈岛主的贵人,小厮眼珠子转了转,没敢接话。
疏影阁中,无人敢拦容与,他径直敲响了沈归离书房的大门。
屋内传来一声极不耐烦的“进。”
他愣了片刻,才推开门,吱呀一声,正埋头处理事物的沈归离抬起头,冷峻不耐的表情舒缓了些。
他搁下毛笔,从门缝瞧了眼外面的雨幕,语气略带责备,“外面下这样的大雨,阿衍怎么来了?可有淋湿?”
容与从小厮手里接过账本递上前,“上个月,岛上的账目我已经理好了,拿来给岛主过目。”
沈归离接过账本,目光在容与身上游离片刻,叹道,“阿衍身体不好,何必还要为这些琐事操心?”
“承蒙沈岛主收留,容与才有一地容身,此恩无以为报,吾身虽不堪大用,若再不能为长乐岛尽绵薄之力,容与心中有愧。”一字一句,客气疏离。
沈归离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他既心疼眼前人的坚强,又无奈于他的倔犟,只好重新换了个话题,“岛上新送来的灵芝,我让人熬了汤,给你送去。”
“不用了,容与残躯,不值得如此费心。”
沈归离终于皱起了眉头,凝眸望他,“他都死了这么久了,阿衍何必还要如此自苦,你我九年情分,还抵不过他人三年寄人篱下?”
明明是质问,却因不忍而压低了声音,显出十足的疼惜。
不知是不是这声音太过悲怆,容与动了容,他别过眼,睫毛上沾染了些许水光。
“容与已是未亡人……”
他哑着声音,眉头紧蹙,眸中悲色令人痛心。
沈归离的心便跟着疼了起来,想说些什么安慰眼前的人,可他喉咙动了动,挖空心思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该说的他都说过了,可容与却是个十成十的犟种。
“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容与先告退了。”
沈归离揭人伤疤,自然不能再继续撒盐,摆摆手,并未阻止。
待行至门口,容与却停下了脚步,深邃眼眸望向门外雨幕,意味深长道,“春雨寒凉,我观慕侍卫脸色不是很好。”
“春雨寒凉,阿衍路上也要当心,莫着了风寒。”沈归离不冷不热地回应。
小厮为容与打开门,裹挟寒风的骤雨立时卷了进来,沈归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眼望去,刚好透过尚未合上的门扉瞧见了外面练剑的人,雨水打湿了一身黑衣,贴在身上,比往日看上去更加纤瘦,眉目不觉沉了下去。
他回到桌案前,将被风吹散的宣纸理好,静默了片刻,拿起毛笔继续练字。
然而却没了方才沉静的心境,笔尖在空中停了许久,圆润的墨滴啪的一声掉下来,在平整的宣纸上留下一个墨点。
一张好字就这么废了。
沈归离又放下毛笔,起身在书房来回走了一圈,不知为何,听着窗外疾风骤雨,心中升起了烦躁,他随手抓起桌上的茶水,也是凉的。
“慕风!”
沈归离略烦躁地喊了一声,下一刻,便有人敲门。
“进来。”
慕风打开门,却没进去。
“怎么,外面风吹着舒服?”
如此疾言厉色,慕风立时感受到了主人身上的怒气,雨水顺着睫毛滑落,他茫然了一瞬间,进了屋。
昂贵雪白的地毯被他身上的雨水弄得狼狈不堪,慕风局促地跪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双手将白引剑奉给沈归离。
白引剑,薄如蝉翼,削铁如泥,是长乐岛老岛主亲手为爱子打造的佩剑,此刻,滴滴答答的一层雨雾,让它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安静地躺在缠着布帛的手上。
剑柄繁复的花纹磨破了慕风的手,他在雨中愣愣地望着沾染了血迹的剑,而后罕见地将自己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那脸色确实很难看,白的像是他方才练字用的宣纸,沈归离心头微动,语气也缓和下来。
“不舒服?”
大概是这声音太过温柔,慕风愣了一下,低下头,喉咙动了动,然而不等他出声,柔软的掌心已经轻轻贴在他额头,带着醉人的暖意,慕风瞳孔蓦地放大,这一刻,他清晰的感觉自己的心微微颤了一下,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liao拨了一下,打了个战栗,陌生的悸动让他忘了呼吸。
额头很烫,沈归离皱眉,“病了为何不与我说?”
他又忽的想起,昨天晚上影卫脸色就不好,想来那时就有些发烧,病中的人到底脆弱,如此,才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误了早侍,而影卫一向沉默寡言,自然不会因此事向他解释。
知道自己罚错了人,沈归离到底起了三分怜惜。
他接过剑,一把将慕风拉起。
“传出去,莫不是以为,我堂堂长乐岛主,苛待身边一个影卫。”
他语气虽冷,动作却轻柔。
慕风未答话,他总是这样沉默寡言,该说话的时候不知道说什么,便只是低着头,看着身前三步远的地面,沈归离向来很喜欢他这样,缄默而内敛,但这样的沉默,此刻却不合时宜,沈归离想起了另一件事。
“可是……两月前的伤还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