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岳打了个激灵,他定定地看着那母女两个离开的方向,心里面对于柳步蘅愈发的好奇了起来——这位县丞大人,身上的秘密看起来好像不少呢。 柳步蘅将闻玉笛送回了房间后,又哄着她入睡,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出来。她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对着十分自责的小丫鬟一摆手,阻止了她认错的话:“行了,下不为例就是,你去看着老夫人吧。” 小丫鬟千恩万谢地去了,柳步蘅站在房门口,在一片漆黑当中叹了口气,这才又慢慢地踱回了自己的房间。 ……好像忘了什么? 一直到第二早上起来吃早饭,柳步蘅看到坐在桌边一脸幽怨的顾朝岳,这才想起来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咳咳,”柳步蘅干咳了两声,“昨儿实在是太累了,照顾完老母亲我便睡下了,还望顾大人见谅。” “好说。”顾朝岳磨着后槽牙,从牙缝里面挤出了这两个字。隔着白粥蒸腾着的热气,柳步蘅都能够看到顾朝岳脸上跳动的青筋和眼睛下面的黑眼圈——这家伙不会一个晚上没有睡觉,就等着她到房间里面给他解释吧? 顾朝岳看柳步蘅低头不语,轻哼了一声,也端起了桌上的粥碗,昨天晚上的事情就算是掀过去了,两个人谁都没提,心照不宣罢了。 顾朝岳吸溜吸溜喝了一大口粥,肚子里面有了热的食物,这才感觉好了一点。他对柳步蘅说道:“柳大人,我们今天什么时候出去?” 柳步蘅两个手捧着粥碗,沉吟了半晌后说道:“不急,浩浩荡荡的上门容易打草惊蛇,等我回头换身便服,我们再出门吧。” 顾朝岳心中一动,看着柳步蘅的眼神便热烈了几分——女装!这是能够看到柳大人穿女装了吗! 于是当顾朝岳看到了牵着马穿着青色长衫的柳步蘅的时候,别提有多失望了。 柳步蘅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只是不点破:“梁家离这儿还有点距离,还是骑马吧。”顾朝岳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地方,两个人骑着马,慢慢地沿着街道,往梁家的方向走去。 清晨的通州城已然开始忙碌了起来,尽管日头还早,但是街道两旁的小摊已经摆了出来,沿街的各家商铺也敞开了大门,迎接着八方来客。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迎风招摇的布幡,夹杂着早上特有的清爽气息,一下子就吹开了新的一天的帷幕,也吹散了顾朝岳那一点残余的疲惫感。 他骑在马上吐了口气,眉头也舒展了开来:“通州城挺热闹的。” “还行吧,”柳步蘅淡淡的,无可无不可的样子,“我在这通州城里过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 顾朝岳瞥了她一眼,轻笑道:“柳大人可莫要妄自菲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够高升进京城,到时候就是个京官儿了。” 柳步蘅从善如流:“那就借顾大人吉言了。” “怎得开始叫我顾大人了,”顾朝岳低低的笑了两声,眉宇间洋溢着一股惫懒的浪荡感,“先前不是还叫人家顾公子?” ……顾公子,顾大人,有什么很大的区别吗?柳步蘅无语凝噎。 不过毕竟狐假虎威要借人家的势头,这点称呼上的小问题,根本不能够称之为问题。 “顾公子,”柳步蘅微微一笑,表示让步,“前面就是梁家了。” 顾朝岳一愣,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看到了一条小巷子。 柳步蘅在巷子口下了马,把缰绳往一边的围栏上随意一栓,便抬脚往巷子里走去。顾朝岳紧随其后,柳步蘅带着他在迷宫一样的小巷子里面转了几转,然后便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了下来。 “咚咚咚”,柳步蘅抬手敲了三下门,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巷子里面采光不好,闻起来总有股潮湿的味道。 只听“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了,一个梳着一条油光水亮的大辫子的姑娘站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们,找谁?” “胭脂姑娘,”柳步蘅扬了扬嘴角,“我是柳步蘅,不知道胭脂姑娘可还记得我。” 梁胭脂盯着柳步蘅看了一会儿,旋即脸色变得惨白——看样子是还没有忘。 “你来做什么?”梁胭脂的声音有些嘶哑,眼圈儿也红了起来,“郑秋生罪有应得,你是想来替他说情?” 面对女孩子尖锐的话语,柳步蘅依旧不慌不忙:“梁姑娘误会了,我不过是来代表县衙,向梁姑娘了解一下情况而已。” 梁胭脂闻言,便看着顾朝岳不言语。 柳步蘅心思玲珑,她指着顾朝岳向梁胭脂介绍道:“这位是京城来的顾大人,因着近日县衙年检,被下派了来出公差,如今正好一手调查此事。” 这话说的要多假有多假,但是配上柳步蘅那副又正经又冷冷淡淡的神色,再假的话也就变得可信了起来。 一边的顾朝岳跟着表情严肃地点头,内里已经快要笑破肚皮。 梁胭脂这才放下了戒心,她的目光在这两个人脸上来回逡巡了一下,便打开了门:“你们进来吧。” 柳步蘅和顾朝岳对视了一眼,一前一后进了房子。梁胭脂将大门关好后,便引着他们进屋子坐下。 梁家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不过是日子过得去罢了,家中虽说不至于是家徒四壁,但是在从小就是富贵窝长大的顾朝岳看来,也真的是穷的可以了。堂屋里面不过一张桌子并几把椅子,角落处几个箱柜,桌上摆了个粗瓷茶壶和三四个缺了口的茶碗,其余便一色也无了。 ……简直穷的令人同情。顾朝岳看着那仿佛有油光闪烁的椅子,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坐下来。 随即他便看到柳步蘅一撩袍袖,丝毫没有顾虑地在那椅子上坐了下来,顾朝岳无法,也只能够别别扭扭地也跟着坐在了柳步蘅的身边。 梁胭脂给他们两个人一人倒了一碗粗茶,摆在他们面前后,便也在柳步蘅的斜对面坐了下来。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微微地低着头,脸颊发红。 屋子里面的气氛有些压抑。 柳步蘅端起茶碗轻呷了一口,这才慢慢地说道:“梁姑娘。” 梁胭脂浑身抖了抖,她嗯了一声,倒是把头抬起来了:“柳大人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柳步蘅用右手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她思忖着说道:“梁姑娘,当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够劳烦你再和我说一遍吗?” 提到那天晚上的事情,原本还算温顺的梁胭脂顿时就变得有些尖刻了起来。她瞪着面前的柳步蘅,仿佛在看什么仇人似的:“当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柳大人难道不清楚吗?” “有些事情,还是要听当事人亲口说了才行,”柳步蘅很沉得住气,“梁姑娘,我知道你心中不好受,但是这些话,你上了朝堂,还是要再说一遍的。” 梁胭脂看着冷静的柳步蘅,嘴唇颤抖着,慢慢地将当天晚上的事情又给说了一遍。总体和在马大人那边了解到的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误差。 柳步蘅听完了,点了点头,接着问了下一个问题:“郑秋生说他当天晚上醉的不省人事,如此烂醉之人,按道理来说是没有办法正常活动的……” “不过是一个杀人犯的垂死挣扎罢了,”梁胭脂声音尖利地打断了柳步蘅的话,“没有人证也能够相信?他是喝醉了还是没有喝醉,谁都不知道。” 这话说得也有点道理。柳步蘅并没有反驳,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管是真还是假,自然还是要核实一下的,这是我们的职责。” 大概是她温和的态度安抚了梁胭脂,原本还很激动的梁胭脂又一次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她说道:“还请柳大人明察。” 气氛又变得有些尴尬。 一直坐在旁边不吱声的顾朝岳突然开口了,他抓着那粗瓷茶碗,也不喝茶,只是晃了两晃,旋即笑道:“梁姑娘,在下冒昧地问一下,你究竟对你的那位定下亲的未婚夫,有多少情谊在里面?” 柳步蘅闻言皱了皱眉,却也只是看了他一眼,而没有阻止顾朝岳继续说下去。 梁胭脂顿时就如同被人踩了痛脚,她猛地跳了起来,面色惨白,眼睛当中却仿佛含着两团怒火:“你什么意思!” “梁姑娘莫要如此生气,”顾朝岳这人说话轻飘飘的,拱火的能力却是一流,“毕竟当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衙门没有找到证人,虽说郑秋生已经被押进了大牢,但是目前的证词,只有你一个苦主而已。” 说着,顾朝岳抬起头来,对着梁胭脂露出了一个可以说是充满了恶意的笑容来:“在下不得不去考虑各种情况,包括……你是不是联合了什么人,为了铲除郑秋生而给他下了这么个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