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帅——”
“参见秦帅——”
那身影扬手止住了周遭无用的虚礼,周遭顿时鸦雀无声。
她脚下如踏清冷月色而来,快步疾行,直走到寒川身边才停住。
半晌,她俯下身来。
寒川微微抬头——但可能,他根本连抬头的动作都没做出来。
但他仍然撞上了一双如月光般清冷又悲悯的眼睛——这双眼睛眼底浓重的悲悯,悄然驱散了寒川眼底无声密布的血腥。
那是个女子。
更准确地说,是个女将军。
一身戎装,一身无论是凌冽风雪或是大漠孤烟也不能摧折的决然坚毅与傲世疏狂。
她容貌极妍,姝色无双,年纪看起来至多双十年华,如月皎然的面庞几乎美出了一种攻击性,若巧笑倩兮,环佩叮当,堪当倾国红颜罪。
可她那双眼睛里深沉幽静,有当世最刚毅男子恐怕都无法比拟分毫的毅然。
那是一双仿佛看尽了人间诡谲争端与险恶凄楚后,却依然选择悲悯的眼睛。
她就用那双眼睛看向他,眼中有什么浓重的化不开的情绪一闪而逝。
寒川听见她那如冰泉清凌的声音在梦里响起:“还说的出话吗?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
随后,似乎有清冷的指尖翻开他的手腕,像是认出了他握在手中什么东西,眉头微皱:“惊闻鼓令竟然在你手里——你是水西宣抚使叶氏的养子寒川?”
“……”
寒川仍满心戒备,但意识有一瞬间的涣散。
“别睡过去。”她不由分说地捏住寒川的下颌,冰凉的手指触上寒川的脸,指尖用力掐住了人中,试图将他涣散的意识拉回来,“三神营奉旨驰援,你获救了,再坚持一下,大夫马上就来。”
她身后似乎有奔跑与呼叫军医的声音,可寒川听得并不真切。
他涣散的意识在尖锐疼痛的重压下被迫重聚,微微睁眼,再次看见了来人那双沉静而美丽的双眼。
那人的声音犹如风雪中的喟叹。
她清凉的指尖仍然按压在他的人中上,眼底闪着复杂的光芒,并没有落在实处,像是对着寒川,又像是对着焦土万里的曾经桃源,低低道。
“抱歉,我来迟了。”
寒川的心魂像是被什么无端抓紧了。
我该恨她,他想。
援军迟至,她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她……水西不会有今日这般覆灭的炼狱,君长,祖母,阿莫,师父……他们都……不在了吧。
可是,他不想恨她。
如果没有如此……他这苍白的一生,都无从得见他生命里那唯一的一抹,明月一般的清光。
命运仿佛从那一刻起就错了。
灵魂深处的怪物终于有了野蛮生长的养分,渐渐破茧而出,最终在阴差阳错的阴谋中,对他们露出了原本的残忍面目。
梦境在那一刻开始纷乱后退,画面纷杂如漫天血光,层层失控又层层撕裂,最终,绯色血光龟裂四散,化作猩红的裂痕……
“公子——公子——”
寒川骤然惊醒。
湮没他的一切纠缠情绪潮水般褪去,书房里唯余如豆灯火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