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H城都享有盛名的大企业家的独子的葬礼,自是在殡仪馆的正厅的,远远的,他就看到了黑色的棺木。
他看着那个棺木却在想,以江牧哲的条件,想有个正常的恋爱关系,再简单不过,他为什么不这么做?
第一次,他想问江牧哲有关他的事。
他却再也不会有答案了。
何屿萧只参加过两场葬礼。
第一场他母亲的,第二场却是他自己的。他还记得,他母亲的追悼会也是在这里办的。
也是在这里,他父亲赤红着眼睛,不顾旁人的阻拦,从他记事起第一次打了他,挥起手给他狠狠的一个耳光,他生生站在那里,没有后退,也没有躲避,脸上很快浮现了深红色的巴掌印。倒是他的父亲没有站稳,踉跄了好几步。
他的父亲指着他,声嘶力竭,犹如困兽,“你的母亲走了!你怎么能这么麻木?你简直是个冷血的畜生!”
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没有像他那个年纪的孩子嚎啕大哭。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外公就告诉他,她身体不好,不会陪伴他很久。所以他放学从来都是直接回家,不跟同学们一起玩,把他所有的时间都拿来陪伴她,照顾她。
在漫长的时光里,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也随着他母亲的离世,与她一道离去了。
他只是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父亲,他母亲的丈夫,如果真的这么在乎她,这么爱她,为什么她生前不多来陪陪她。
他知不知道,每到傍晚母亲都会安静地坐到阳台上,望着花园的方向,静静地等待。等到他从拐角出现,喜悦就会从她的眼底透出,脸上依旧是毫无血色的,却有着融融的生机。
可他依旧回来得越来越晚。
就像阳台上的晚风,越来越冷。
也如同彼时他对他父亲的恨意。“外公说得果然没错。气急败坏的时候,你就会维持不住谦谦君子的面具,露出粗野的本质。”何屿萧了解他父亲,知道什么最能刺痛他那颗骄傲敏感自卑的心,但母亲不在了,他们之间最深的羁绊也不在了。
从那以后,他们就像两条交叉的线,愈来愈远。
他们都认为自己是对的,都认为对方是冷血、无情、愚蠢的。
几年后,同样是在这里,换成了“他”躺在了棺木里。如他所料,他父亲没有出现。中欧投资协议的谈判刚刚重启,他父亲早已在欧洲市场布局,不久前更是亲赴欧洲,考察几家他计划收购的公司。这是公司未来十年最重要的项目,他死得太不是时候了。
千里迢迢,没有必要特意回来参加一场葬礼。
这场追悼会主讲的是他二叔,他生前最不喜的人之一。
感情总是相互的。
他的二叔穿着春季新款的阿玛尼西装三件套,恰到好处地修饰了他中年发福的小肚子,这使他看起来风度翩翩。不得不说,老萧家都生了副好相貌。可惜他二叔翻身农奴把歌唱,对着何家的故交,却不得不做出哀戚的模样来。
何屿萧自哂,他父亲果然知道怎么会让他最不痛快。他终于还是报复回来了。
听着二叔抹着眼泪,语含悲戚地说,他是个多么孝顺、善良的晚辈,是个多么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前途远大。他觉得这一切都荒谬透了,就好像在楚门的世界里。
他多希望他真的在楚门的世界里。江牧哲会从棺木里跳起来,朝他做个鬼脸,跟他说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恶作剧。
玩笑开得有些大,但他一点也不生气。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