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天聊了什么他后来都已经不记得了。毫无疑问的，都是毫无营养的内容。但这对何屿萧才是真正不可思议的。他把任何与朋友之间能让人身心愉悦的相处都定义为无意的社交，是虚度光阴。

他像是上了发条后就可以永不疲倦一样。直到今晚他才发现他以前是那样的大错特错。

往常认识他的人，定不会相信他会和健谈这个词联系起来。主要是江牧哲实在是个很好的谈话对象，不管他们说到什么，他似乎都有涉猎，有些评价甚至是一针见血。与他们这个年纪的大多数男生不同，他从不夸夸其谈，不会肚子里只有半桶水却爱指点江山，他更多的时候只是个倾听者，安静地坐在那里，眼睛却专注地注视着你，好像你在发表重要的宣言一样，更不用说他还如此的英俊。

这又是今晚颠覆何屿萧的又一认知，他可能、大概、或许是个颜控。

与何屿萧即使侃天也语气平淡、讲话中规中矩不同，江牧哲要幽默的多，很简单的事他也能讲得妙趣横生，就是嘲讽也恰如其分，能引起人的共鸣。

这让何屿萧又少见的修改了他的计划。他原些只打算再在这里待20分钟的，他又推迟了。

鸡尾酒早已被服务生送了上来。在他们谈话的过程中，何屿萧也断断续续喝了不少。因为主要的消费群体是学生、年轻白领，雅格主打的是各式各样好看的鸡尾酒，酒精浓度都很低。

江牧哲饶有兴致地问他：“怎么样？”

何屿萧思考着回答道：“是不是太甜了？”

“是么。”江牧哲拿起桌上唯一一杯鸡尾酒，同样尝了一口。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唇印上的地方，恰好是何屿萧刚才碰过的。他的动作太过自然，自然到何屿萧根本没有想到要阻止。

江牧哲手托着下颏，回味道：“我觉得不甜。”江牧哲闲适地坐在那里，拿着酒杯的动作慵懒，眼角泛着微微的红，像是醉了。

何屿萧不知道他来雅格之前他喝了多少，但除非他酒量低到令人发指，否则刚才那样的鸡尾酒普通人就是喝上10杯也很难醉的。

“不过多些意见总是好的。要再尝尝别的吗？”江牧哲不待何屿萧回答，又招来服务员，直接拿了他托盘上的两杯子弹杯盛放的彩虹鸡尾酒，一杯放到了桌上，另一杯他直接一口灌了进去。这个过程中，他依旧像之前那样注视着何屿萧，但这时他的视线不再那么让人如沐春风，倒像是春天森林里的猎人带着猎狗去打猎，遇上猎物时的眼神。

他把酒液含在嘴里慢慢地咽了下去。

他评价道：“有点烈，但很有层次感。”

“呵。”何屿萧轻笑出声。声音里没有太多愉快的意味。

他想，江牧哲找上他，大概不是心血来潮想找个陌生人帮他试酒。

明明没有太多对话，但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已经与先前迥异。先前源于校友身份和出色外貌带来的好感也倏地消失了，即使是作为猎物的这一方，何屿萧的眼睛里也没有防备和警惕，对于贸然进入他领地的入侵者，他也只是冷淡和疏离。

倒是江牧哲有些许狼狈地转开视线。

何屿萧觉得这是个如往常一样令人感到扫兴的夜晚，他站起身，“我有事准备离开了……”

“你是gay吧。”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

何屿萧侧过头去看他，居高临下，不含感情的。

江牧哲微仰着头，眼睛里是十分的笃定。

“你为什么这么说。”何屿萧没有直接否认，主要也是因为江牧哲这话说得太过自然。再者，他不久前才意外被他父亲发现性向，父子两人大吵了一番。他没有公开出柜，主要是这是他的私事，他不想跟其他人分享，但也不至于让这成为他的把柄。

江牧哲却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对他展现了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像是个寂寞已久的小朋友找到了同伴。他的声音里满是雀跃，说道：“我也是。”

像是条蠢萌的二哈。

傻狗。

莫名的，何屿萧的不快消去了两分，但他面上还是极为冷淡的。

江牧哲指了指他的太阳穴，很是夸耀地说道：“我的gay达很准的。刚才看到你我就知道了。”

何屿萧没有混过gay圈，但也是听说过圈子里有些人对同类的雷达非常精准。

江牧哲这样的颜，在圈里定也是很吃香的，他可能是个欢场老手，何屿萧心里做出如上判断。

何屿萧不混圈子，只是他不想而已，但他知道在哪个APP上可以找到人约会，他还知道他们学校就有仅限gay进的Q群，他们每隔一两周都会有聚会。不清楚为何江牧哲为何这么兴奋，就因为在这里遇上其他gay？不过何屿萧对细究他的内心没兴趣，知道不是他性向的事已经被传开才被江牧哲知道的，他的不快已经消了大半。

他要回宿舍了。因为跟家里意外出柜的缘故，最近几周周末他都不会回去了。不出意外，他跟江牧哲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他今天只是碰巧来到雅格，平常他们分属两个校区，也是很难再遇到的。

江牧哲却也站了起来。他跨了一步，直接走到何屿萧面前，右手撑到了何屿萧身后的墙上，他的身体刚好遮住了何屿萧，没有人能瞧见这个角落发生了什么。

江牧哲伸出左手，大拇指拭过他的下唇，拭去了它上面沾到的微不可见酒渍。被拭过的唇更显殊色，像是被玫瑰渍过。

他的手指上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如此柔软，何屿萧比他要矮上一点，他能看到他垂下去的眼睫，像是黑色的蝴蝶扑闪着，落到他心田上。他脱口而出，“我能做你男朋友吗？”

何屿萧的手撑在他的胸口，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把他推开，声音淡漠、平静依旧，“下次告白的时候先问清楚对方是不是单身。”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