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阿姆,已经红了眼眶,一米八几的大汉,在风沙中使劲的抹着眼睛。
几天的相处,唐韵知道阿姆是个性情中人,也是这片村庄里为数不多,对遗址那么保护的人。
此前和阿姆在作业时聊起过一些话,阿姆从小的愿望就是能去北京上学,当一个研究文物的学者。
只可惜条件有限,上到初中就去县里干活养家。
阿姆刚去打工那会,塔里的内河古城遗址正在发掘作业,他曾去当过义工帮忙,家乡更古沟佛寺遗址出来后,他二话不说就回来了。
甚至甘愿一个月领着那800块的薪水,一个人,日夜巡逻这几百公里的大遗址,甚至还要不断的跟一些人斗智斗勇。
可想而知,他如此艰辛保护的东西,被人一次又一次的毁坏倒卖,该有多钻心。
看着眼前这一片地狼藉,在场的人似乎都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尤其是穆清明锁紧眉头的正经模样,让其他人更是不敢开口。
他冲着其中一个大坑走了过去,唐韵见状,立刻跟上。
穆清明从包里掏出一个手电筒,照亮了某个洞口。
洞比较窄,仅能通行一个人。
唐韵伸长了脖子想和他一起看看里面。
穆清明咬着手电,爬到洞内便开始匍匐爬行。
“穆老师!”
旁边的一个女工作者喊了他一声,二话不说地跟着穆清明爬进了洞里。
唐韵见状,毫不犹豫放下衣袖,紧跟而上。
洞口不长,爬了一会的时间眼前就开阔了。
唐韵灰头土脸地爬出来,当她看到眼前莫大的佛窟时,震惊到说不出话。
可遗憾的是,两尊佛象的旁边,那些壁画被完全揭下,地上零散地掉了不少的碎块,凿壁坑坑洼洼,就连佛像都已经变得不完整。
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被运走了,只有这两尊带不走的石佛像。
“这里竟然是个佛窟?那周遭是不是还连接了不少和这差不多的佛窟?”
唐韵走上前,端详着那些不完整地佛像,在其背后,突然看到了地上遗留的大块壁画残片。
她小心翼翼地翻过来,短时间内倒是辨认不出上面画的是什么。
后面跟上来的阿姆和其他两个巡逻员,看到这里也惊呆了。
半晌后,阿姆红着眼睛,走到穆清明的面前,声音沙哑:“穆教授,这群贼人早就有了准备,竟然在我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挖出了那些盗洞,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没有守好。”
阿姆自责不已,听的唐韵难受。
马博泽看不下去,愠怒出声:“这和你没有多大关系,你一个赶毛驴车巡逻的,能敌得过他们开越野的盗贼吗?!”
光想想都来气。
看眼前的情况,已经远远不是那些村民能简单动土的。
估摸着背后已生出一条交易链,村民背后的买主,才是最大的偷窃者。
一直在研究残片的唐韵忽然发现了点东西,这壁画上画的,似乎与莫高窟内的“本生故事”有所相似。
不过也不奇怪,都是古丝绸之路边上的城镇。
阿姆他们也往这边挪了过来,穆清明打着手电筒仔细的端详了下,在他的目光引导中,唐韵看到了残片里那些线条,是形似老虎的动物。
她猜测道:“穆教授,这是不是以身饲虎和割肉喂鹰的相关内容?与敦煌那边兴许是相似的。”
其中一个巡逻员好奇的很,凑过头疑惑道:“以身饲虎是什么?”
马博泽倒是很愿意给他们解释一下。
“就是一印度亡国太子托生成佛的故事。太子看到母虎带着幼虎饿的奄奄一息,太子悲悯,让老虎吃掉他来充饥,老虎看他是个活人不吃他。他就用刀刺向自己,用自己的血肉救回老虎,最后他便成了佛。”
闻言,那巡逻员忍不住嗤笑:“这……不太懂,非要自己把自己给弄死?”
说出这话后对上专业人士的目光,自知不妥,讪讪地收回笑容,有些尴尬。
“佛教境界,果然是我这种通俗之人达不到的。”
穆清明微动眉眼,从口袋里抽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和一个小刷子,小心翼翼的把残片上的落灰给扫掉:“夏虫不可语冰,正所谓佛渡有缘人。”
马博泽打了个响指,通俗讲解。
“换个简单的角度来理解,可能就是佛家想通过我善人人的方法来感化对方,希望人人行善。虽然在我们现代社会偏于理想化,但思想都是不断的进步改变的,对于人类文化而言,研究价值重大,影响且深远。”
马博泽说完这话后,残片上的落灰也被穆清明清理完了。
淡淡地青蓝色在长久的沉淀中暗沉发灰,似是那些久远而去的历史。
穆清明紧盯着残片一角,出声道:“只可惜,有些或许永远都没有被研究的机会了。”
他吐字清晰,不紧不慢,语气里饱含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感,在这种环境中很容易叫人共情。
唐韵的心咯噔了一下,现场的气氛也再一次的沉重起来。
“先简单的清理下现场,注意脚下,该记录的记录,该测绘的测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