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黍问:“崔镇长和牺牲那位靠猎杀为生,所以放弃耕种了?”
李美点头,当然放弃耕种。
种地辛苦,不仅投入大,而且见效慢。
红薯和土豆一亩不过三五百斤,精贵的小麦和稻子一亩若能有二百斤已是碰上了好年景。
若天老爷不给面子,一时暴雨,一时干旱,一季的收成就荒废了。
当农民对绝大多数人,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
但崔烬和郑航就不同了,他们虽然从巡夜军退役,但能力还在,一年只要辛苦两次二十来天,就能获得高昂的报酬。
周黍又问:“地荒了可惜,怎么没有租给你们或者找雇工?不说挣钱,把地租和管理费挣出来——”
李美说,巡夜军退役人员是终生免地租和管理费的。
原来如此。
但也不是完全荒废,他们允许李家和金家的雇工开一些比较安全的地种红薯或土豆,也同意小孩子们进去挖野菜和摘野果。
车到北边的尽头,果然看见一堵高十来米的石墙,墙后是山麓,以及山麓之外的重重山影。
如此近距离,可以看清山坡上的衰败的野草和灌木,但看不见大树。
李美给了一个想不到的答案,说边区靠近荒区这一线的山都没有树,只因森林会给变异兽提供生长和隐蔽的环境。
但翻过这座山,往更里面的荒区走,就会有遮天蔽日的树海森林。
周黍将车头转向东方,沿着山脚弧线开。
荒废的土地和接连不断异兽造成的深坑没什么看头,但在快要抵达东边界线的山隘口时,石墙消失了,出现一个山隘口。
隘口下方是一个深坑,坑的边缘是土石堤坝,但从堤坝被冲破好几处,塌了。
李美指着那深坑:“这是牛头水库,因为天旱,夏季兽潮的时候又被冲溃坝了,所以溪水也干——”
滴水也无。
果然,水库溃坝的方向,有一个沿着山坡缓缓向下的小河床,该是连通周黍家旁边那条没有水的小溪。
周黍估摸那水库装满水,水面少说有二三百亩。
但看着看着,却觉得不对起来,这地形——
她爬上车顶,举目四周,前方是她的弧形地,左手边是山隘口,而隘口仿佛一道屏障,将接壤的三柳镇牢牢地守在隘口之后。
偏偏牛头水库在隘口下方,并且向山内的山谷延申。
那山谷就是这片缓坡地深入大山内,甚至是接壤更远处荒区的通道。
也就是说,每次兽潮时,兽群会通过山谷出来,冲上水库的堤坝,然后直入周黍的土地。
换个说法,每次兽潮,只要牢牢地守住水库和水库后面的山谷,就能护卫四槐树镇和接壤的三柳镇的安全。
就算守不住,首先倒霉的也是周黍。
周黍想骂娘了,真是给她千挑万选了个合适的埋尸地!
这并不是最坏的消息。
李美有点为难道:“牛头水库在这片地的尾巴上,也归周黍姐姐所有,所以——”
堤坝也归周黍维修。
周黍活下去都难,哪里有钱修水库?
真是一言难尽。
但李美看着她,有些抱歉道:“郑叔叔已经去县里交过施工申请,也支付了前期的款项。明年开春,施工队就会入场,尾款——”
说不下去了。
周黍想也没想道:“没钱。”
有多少钱办多大事,小头戴大帽,走不好路的。
李美却欲言又止。
周黍手撑在前车盖上:“阿美,我把你当亲妹妹,有什么为难的直说吧,我受得了!”
李美这才道:“朱叔叔,也就是负责邻近几个镇的税官会来督察。如果不修,他可能会采取强制措施。周黍姐姐,安全区里的市民肯定不用担负这样的责任,但这是边区。我们是边区的农民,不仅要种地,还要负责维持土地上的各种设施——”
这是就算是破产也不能逃脱的责任。
农民是最小生产单位,农忙种地,农闲搞基础建设,关键时候还要保卫家园。
周黍当然明白,毕竟多年历史不是白学,从古至今的农民身上背的劳役和徭役都写得明明白白。
但没这样让一个人承担这么大的公建项目。
这太初星的人比地球古人还不要脸,怪不得李家千方百计让李仁做市民。
周黍跳下车,想骂几句解压。
但她下得急,便用手撑了一下石墙,以支撑身体。
这一撑,居高临下,发现石头墙背面的草洞边,居然有一丛灰色的影子。
仿佛是蘑菇。
周黍稳住身形,走过去,蹲下仔细辨认。
菌盖指头大小,表面铁灰色,菌柄白色,团团簇簇地拥在一起,竟有些生机勃勃的样子。
确实是蘑菇,而且是可食用的低温小平菇。
这个品种可在秋冬春低温季种植,经济价值极高。
周黍的眼睛眯了眯:“阿美,咱们冬天除了吃土豆和红薯,还有没有别的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