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酒坐在车上发呆，心底的那口气还没缓过来，喘口气都嫌空气里二氧化碳太多。　　　　司机见她还穿着一中的校服，表情看着也是怒气滔天，所以尽管憋话憋的快内伤了，也只是张张嘴，然后又闭上。　　　　能考上一中的当然不简单，但这种长相里都看着不是善茬的一中的学生，他还真的是见的太少。　　　　顾酒见司机从后视镜里瞅自己，心里烦，低头看到身上这一身一中的校服，更是烦上加烦。刚刚在外面晒得久了，脸上辣辣的疼，背上憋着一股子汗，闷气冲天。　　　　干脆脱了外套，只穿着里面的T恤。　　　　好不容易到了家，顾酒看了看打表器，扔了个四十过去：“不用找零了。”便把门狠狠拍上，吭哧吭哧地上楼。　　　　回到家果然没人，顾酒冷着脸开了空调，又打开电脑玩游戏，闷着声杀了几个人，又啪的一下把电脑关上。　　　　总是意难平。她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强的自尊心，明明以前在初中也经常被老师这样说的。　　　　她想了想，觉得或许是初中大家都那个样子，她在其中算不上突出，甚至有时候还会让人觉得听话，但到了一中，她就成了最废的那个。　　　　果然人还是得和自己的同类玩，和优秀的人待多了，不一定真能被带往去优秀的道路上，可能第一件事是被活生生埋汰死。一想到历史老师那样的表情就让人生理性厌恶。　　　　本来挺安静的屋子，突然被一阵刺耳的铃声打破。　　　　是那台老人机，还在不停地唱着“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声音大的跟个公放音响一样，完完全全的辣耳朵。　　　　顾酒强忍着想把手机砸了的冲动接了电话。　　　　然后听到那边父亲低沉的声音：“怎么又和老师吵架了？”　　　　是的，又。　　　　她初中就干过这样的事，但那时候和其他人犯的大错完全不能比，只能说小打小闹。　　　　顾酒抿紧唇，没说话。她没觉得自己做错了，所以不存在为什么。反而那个嘴巴里喷屎的历史老师先把状告到了她那里。　　　　“说话。”那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但还是尽量压着，应该是不想对她发脾气。　　　　顾酒还是保持沉默。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就直接说出来，不要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我们是你的父母，不是你的仇人。”那边顾怀都觉得自己上辈子真是欠了这个女儿的了。　　　　顾酒依旧无话。　　　　顾怀妥协：“你现在在哪儿？”　　　　“在家。”顾酒说。　　　　“吃饭没？”　　　　顾酒想了想，说：“吃了。”　　　　“吃了就好，”顾怀说，“先在家里休息一会儿，想出去玩的话就出去玩一下，我回来了再跟你聊学校的事。”　　　　“嗯。”顾酒挂了电话。　　　　直到顾怀问起，她才想起自己还是早上七点多吃的饭，中午一口饭还没吃，可她还感觉不到饿。　　　　又坐了一会儿，顾酒换了一件衣服，拿了钱包，打算下楼煮份面吃。　　　　这一片都是居民楼，为响应便民利民的号召楼下有小商店超市还有饭馆儿，顾酒随便挑了一家进去，点了一份肉丝面。　　　　吃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大夏天的吃面究竟是一个怎么错误的决定。尽管面前就是电风扇，调到三档，风力大的把她额头前的刘海都吹得翻了过来，但她脸上身上，该流汗的还是流汗，该被辣到窒息的还是辣到窒息。　　　　顾酒喝一口水，平息了一下快要冒青烟的喉咙，觉得这个老板可能是把辣椒当盐放了。　　　　可这眼神是该有多不好。　　　　顾酒的母亲是个对厨艺非常有研究的人，每天最喜欢的就是换着花样给一家人做菜，尽管每天上班的时间占去了二分之一，也不肯听顾怀的找个保姆分担家务。　　　　顾酒好歹吃了些，最后剩下一半留在碗里。因为吃的不爽，给钱的时候脸色也没那么好，直接留了十块钱在桌子上，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她觉得自己的运气简直是背到爆了，才能到吃碗面都要被辣死的地步。　　　　回到家，发了一会儿呆，顾酒靠在懒人沙发上睡觉。　　　　醒的时候，刚好是江棉下班回家。　　　　许是电话只是打到了顾怀那里，顾怀为了不让江棉担心也就没有告诉她，所以江棉开门的时候被坐在门前的顾酒吓了一跳。　　　　她知道一中晚上是有晚自习的，而且强制每个学生都必须留下来学习，不得迟到早退。如果不出意外，此时的顾酒应该刚在食堂吃完饭，准备上晚自习。　　　　可现在就早早回了家，还躺在沙发上，一头短发乱的跟一个月没洗似的。　　　　她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顾酒刚醒，还处于混沌迷茫当中，她揉了揉头发，把头发一点一点整理好，然后低头看手表。　　　　下午六点十分。　　　　清醒了些。她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她站起来，踢了题有些发麻的腿，才看向江棉：“我爸没跟你打电话？”　　　　江棉摇头。　　　　“我在学校和老师吵架了。”顾酒开口，看到江棉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　　　　“怎么上学第一天就跟老师吵架啊？”江棉把包放下，脸上是所有父母面对孩子干坏事都会出现的紧张焦虑以及担惊受怕。　　　　“没什么。”顾酒现在没有倾诉的欲望。　　　　江棉拿她没办法，只得跟顾怀发微信，最后被顾怀安抚好，说等他回来再和顾酒好好谈。　　　　青春期的孩子，你跟她硬碰硬可能会赢，但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比如顾酒这样软硬不吃的石头。看着不经常说话你说什么她应什么，实则任你掐圆捏扁都没太大功效。她还是那个样，任尔东西南北风。　　　　醒了好一会儿，顾酒还是觉得头晕。她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心情沉重的江棉，转身去卧室拿了发卡卡在头上。　　　　得去洗把脸。　　　　洗完脸照镜子，把刘海一点点顺好，顺完又觉得不舒服，反正在家不用管好不好看，又干脆全收上去露出脑门儿。　　　　出去之后仍旧在懒人沙发上坐下，手里抱着抱枕，和江棉一起沉默。她知道以江棉的性格不知道该怎样教育她，可她也知道，每次她做了不好的事情之后都争着抢着要收拾烂摊子的顾怀，也不懂到底拿什么方法教育顾酒好。　　　　一块难啃的骨头。　　　　江棉性格温和，长得也漂亮，还嫁了个有钱又帅的老公，而且她自己并不是个喜欢吃白食的人，在外面还找了份薪水不错的工作。　　　　可对于这么个她确实心疼但又确实不知道怎么对付的孩子，她确实是伤透了心。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听到钥匙插入门孔的声音。　　　　顾酒往门口看了一眼，继续魂游天外。　　　　看到顾怀回来，江棉如同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上去：“到底是怎么了，小酒说她在学校跟老师吵架了。”　　　　顾怀脸色也有些难堪，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对他们俩谈话充耳不闻的顾酒，解释：“今天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她在历史课上和老师吵架，还说了很过分的话。”　　　　说完看着顾酒，说：“顾酒，你过来。”　　　　顾酒磨蹭了一会儿，慢慢起身。　　　　“到底为什么和老师吵架？你实话实说，不要隐瞒，要真的不是你的错我去学校帮你解释。”　　　　顾酒眼神虚无一片，找了好半天盯着墙上的闹钟看。　　　　“我不要去上学了。”顾酒说，“那个学校一点也不好。”　　　　“怎么不好了。”顾怀强压着心头的怒气。　　　　“教学环境不好，学生不好，老师也不好。”顾酒想到李甜，补充一句，“只有我的新同桌还可以。”　　　　顾怀在这之前也没真的去一中看过，只偶尔路过那里，看校门似乎还挺气派的，再加上总是听别的家长说一中升学率多高，成绩再差的孩子进了那儿都能考上985 211。　　　　“那和老师吵架是什么原因？”　　　　顾酒冷笑：“她说我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　　　　江棉顿时变了脸色：“这什么老师啊这，这么没素质，我孩子送上学就是让她这么说的吗？我明天就去找她。”　　　　顾怀也青了脸：“她为什么这么说你？”　　　　“因为我上课睡觉。”　　　　这倒确实不是什么大的问题，至少对顾怀和江棉来说，他们孩子是什么样他们知道，绝对不指望顾酒能一下子就变成一个多么热爱学习的人，只求她能一点点变好，最后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　　　　但面子上也还是得说一下的，顾怀沉着声：“以后上课别睡觉了。”　　　　顾酒没回答。　　　　顾怀还想再说两句，却一下子看到顾酒头顶上别着的淡紫色草莓发夹，额头边还有不少细碎的小绒毛，嘴角耷拉着，没有看他，倔强的样子跟只小猫似的。　　　　到底是他亲生的，还长的那么小，性格也孤僻，顾怀想了想，心里就这样没了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