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夏看那纸上用褚红色颜料绘出符号,看不出具体是什么,像是没有意义的笔触。
了听道:“这个,是一张罗仙教的符箓。”
“罗仙教?”林月夏并没听过这个名字。
“是的,罗仙教,十五年前兴盛于奉阳的一个教派,当年,我在奉阳当父母官,这里正被罗仙教祸害,因着他们妖言惑众,扰乱民心,我颇费一番周折,才将这罗仙教的头目李三姑给抓住,杀头示众,此女性情阴郁刚烈,刚落网时一言不发,哪怕施重刑也一声不吭,我本来怀疑她是哑巴,谁知道在施刑之日,她突然面对众人口吐狂言,引得场面混乱,差点令老夫颜面尽失。”
“狂言?”
“当时她诅咒我,十五年后,她的后人必将要我身首异处!”余葆道。
“不过是死前的一句狂语罢了。”林月夏道:“不过说到后人,她可是有子女还在?”
“是的,据说她有一个女儿,年约三岁,当年老夫因为平邪教之乱受到嘉奖调回京城,临走时为绝后患,杀了奉阳和罗仙教相关的上千人,和奉阳城所有年纪相仿的婴孩,这件事情也就算是过去了,便都抛在了脑后。只是……只是前夜……”
余葆将话说到这里,突然停顿,惊魂未定地望了一眼一旁的林月夏。
林月夏一脸认真地望着他:“丞相是在说遇刺的事情?”
余葆点点头,继续道:“前夜遇刺,老夫就影影约约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此人身手如此敏捷,武功高至近妖,未免不寻常。老夫这些年来屡遭暗算,也有了几分经验,在京城处处安插岗哨、布暗线,然而此番全然没有线索,若不是真人恰巧就在府上,老夫可能早已被他得手。此事诡异非常,刺杀我的若不是内鬼,就是那罗仙妖女的后人。至于内鬼,这两日老夫已经排查过,丞相府并没有这样的高手。”
了听听到余葆称赞那人是高手,轻哼一声:“哼,那人年纪似乎不怎大,身形嘛,也和林大人差不多,没想到功夫居然那么高,若不是我们人多,贫道也得手不了,我那流星鞭上喂了毒,那小子,哼,只要是个人,也够他受的。现在不知道躲在哪里全身溃烂了呢。”
林月夏点头道:“真人武功高明,又有智巧,岂能让这种宵小得逞。不过,确实不得不防。月夏愿为丞相分忧。”
他前夜与了听打斗时便看出他的银蛇鞭颜色不对,当时中招,腰上就火辣辣疼,绝非一般兵器所伤的正常反应,确是像喂了毒,他一出丞相府便用内力将毒液逼出,只是这毒药邪门的很,他依然元气大伤。
余葆拍了拍林月夏的手背:“老夫知道,最近林大人因为受宋云廷的牵连,在朝中处境堪忧,老夫乃惜才之人,不如这样,奉阳那边今年闹了蝗灾和瘟疫,百废待兴,那边的父母官原是老夫的一个门生,人是好人,却能力尚有不足,无法胜任,急需一个能人前去替代,老夫觉得林大人是十分合适的人选。”
“丞相委以重任,月夏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余葆笑一笑:“当然,这次最主要的任务是,希望你帮我找到罗仙教的后人,将他们一举歼灭。”
林月夏拱手:“能为丞相分忧,是月夏的荣幸。”
余葆点点头:”我还有一事需要和月夏商量。”
“丞相请讲!”
余葆道:“最近老夫一直为一事感到苦闷。”
“丞相大人但说无妨。”
“老夫虽然年近花甲,然而子嗣不繁,最近一直想再纳一房妾室,不知府上是否有合适的姑娘?”
“丞相大人知道,家中只有一位哥哥。”
“老夫记得你哥哥还有一个女孩的,听说相貌十分出众,且德才兼备。”
林月夏笑起来:“她还小了些,还不到十二岁,加上性格怯懦身体羸弱,还需再调养几年。”余葆是著名的色中恶鬼,京城人并非不了解。
“这样啊,那倒是也不急。不过老夫等得。”余葆拍了拍林月夏肩膀,复又揉了一下。
林月夏脸上始终是温润的笑意:“打搅丞相多时了,月夏该回去收拾行装了。”言毕,转身出去。
余葆脸上的笑垮了下来,望着了听道:“你看这位林大人可有嫌疑?”
了听道:“昨夜那人武功高强、路数更是见所未见,若非我方人多,他也不会中了我的银蛇鞭,腰上受重伤。今日这位林大人,哼,以他的武功夜袭丞相府,估计门都进不来。”
余葆点点头,谨慎地追加了一句:“你看他腰上可有伤?”
了听难得来了句俏皮话:“本来当是没有,刚刚挨了拳脚怕是有了。”想来心中是把林月夏看做一个花枝招展的草包了。
“但是……”
“但是什么?”
“宋云廷是个孤傲之人,在众多门生里,最为看重的便是这个人,在他十五岁时夸他‘神仙貌菩萨心’,这几年,自从我身居丞相之位后,我总在想,这位林大人必定有不为人知的过人之处。”
“哈哈,人难免会有走眼的时候,我看这个林大人分明是个小白脸。奉阳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办,是否可行?”
“放心,明面上那种差事,他素来都得心应手,最重要的那桩事,我还另外安排了人监视他。”
“另外的人?”
“燕家人。”
“你是说邯郸燕家。”
“是,燕家现在的家主刑部尚书燕亭洲和这位林大人素来嫌隙颇深,对他亦是除之而后快。只要林月夏有一点把柄落在燕家人手上,想必自然是让他身首异处。”
了听狡黠一笑:“丞相大人果然高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但是这林大人身后无人,和燕家抗衡,实力未免悬殊了些。”
“老夫还是那句话,你未免太低估林月夏了,燕家虽然老早背叛宋云廷,与我结盟,但素来行事嚣张,吃相难看,燕亭洲于林月夏有夺妻之恨。这一次,老夫也要看看,这两个人,究竟孰高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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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夏坐上轿子,已是一身淋漓汗水。之前脸上的妆粉已经花了,原本温柔斯文的相貌变得斑驳,如假面脱落。他小心解开鲜红织金的腰带,虽然层层紧裹,内里那间雪白中单腰部依然被血染成了暗红色。而那鲜艳的红色外裳上却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这件外裳的衣料是母亲珍藏的,由香料和金属配合鸭羽所织就,遇水不染,颜色鲜艳。大哥行冠礼之时,母亲为他裁成了这件衣裳,说是成婚时也可以穿,谁知大哥不待娶妻便离开人世。没想到,这件衣服竟然在此时救了他。
林月夏处理了开裂的伤口,复又穿上那件红衣,运气调息之时,思维才清明起来,此次奉阳离京城虽然不远,但终究是暂别京城这块被余葆严密监视的所在,但余葆所说的李三姑后人一案,不知是真有其事,还是他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