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了听陷入思索:“说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还有另一重徐大人可能没有说。我听说今日的金尘观外十分热闹,你们家的少夫人宋柔今日就在金尘观外,且所来正是为了林月夏。而你们大少爷燕亭洲也……”
那人低头:“家主的事情不便评论。不过有一点,还请真人解答,刚刚听到真人留下了林月夏送来的匕首,不知道那匕首是否有何特别之处。”
了听道:“也只是一些猜测,待有确实的消息,必告知燕家。”
那人似是知道了听速来滑不留手的作风,再问怕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暗地里冷笑一声,拱手:“有劳真人了,在下告辞。”飞身而去。
此时丽娘举着灯笼,妖妖娆娆地走过来:“今夜还真是热闹。”
了听一把将她拽在怀里,揽住腰身:“看你这样子,怎么不开心?”
丽娘撇嘴:“那位林公子,恁地好皮囊,却跟个木头一样不解风情,真是无趣。我丽娘有生之年还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让人好不生气,依我看,他要么不是男人,要么就是个睁眼瞎子,要么就是装的。”
“你们女人,尽喜欢些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怎比得贫道知情识趣呢?”
丽娘冷哼一声:“难道真人不是把丽娘当成习练黄老之术的药渣吗?”
“嗨,瞧你说的。”了听一边敷衍着丽娘,一边在心里打着算盘,林月夏送来的这柄匕首看上去平平无奇,二十年前却是李三姑不离身的私物,金家武馆的这个案子会不会和半月前的行刺相关?看来余葆果然嗅觉灵敏,务必要早点将事情告知给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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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热闹、充满烟火气,莲娘买到了想要的药材,逛了一会儿,心情好了许多,觉出饿来,带着周舒去吃晚饭。
金尘观的道士修的是正一派,不忌荤腥,于饮食上自成一派,远近闻名。街市上诸多食店,门口有道姑装扮的女子招揽生意,酒招上写满招牌菜,招牌菜的大名都看得周舒云里雾里,神仙青精饭,太极养生羹……诸如此类。
莲娘去的那一家位置略偏,门洞看上去安静得很,进去却别有洞天,四围雕花门隔断,天井下搭着暖棚,围着两棵老梅树摆着十来张桌子,客人并不多,看上去都安安静静的。
掌柜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一个人在算账的柜台那里闲坐。莲娘要了三鲜锅、乌米饭和一盏双梅酒。
莲娘似是累了,坐下来叹口气道:“今日药材已经买好,明日里只要再去花田采买一些上品鲜花便好了。”
“这金尘观还卖花吗?”
“山腰上有上好花田,一年四季好花不断,咱们庄子里的胭脂香粉都是这些花卉所做。”
“为什么不买现成的呢?”周舒问道。
“奉阳城里可是买不着,去临县买也买不到好的,去京城买又麻烦又惹眼,京城里各路人的耳目都多,在奉阳开咱们这么大的馆子是不能声张的,胭脂香粉买多了,旁人会起疑心的。”
原来郝大嫂的生意还是违法的呀。周舒想一想,那么穷的奉阳,却开了一个这样的庄子确实挺谜的。
“莲娘有手艺又有本事,为什么要和郝大嫂一起呢?”周舒望着莲娘道。
莲娘正用一只青瓷杯子细细抿着双梅酒,用手抿了抿鬓边头发:“跟着她过,不用伺候男人,不用伺候婆母,做的事情还是自己喜欢的,又有什么不好呢?”
周舒正思索着莲娘的话,却不知莲娘正在打量着她。这一次来金尘观她是带着郝大嫂的任务的。
郝大嫂在昨夜曾对她说,这个新来的六娘颇有些蹊跷,卷进了一个杀人官司,让她先把她带到金尘山上来避避风头,这两日郝大嫂自己会在奉阳四处打探消息,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话,便会送信来,命她带着六娘回庄子,若没有送来,她便将六娘带到山边,找一处无人处,将她除掉后再自行回庄子。
周舒见莲娘一直望着自己,疑惑:“莲娘你在看什么?”
莲娘道:“看你瘦得可怜,该多吃点了。”心里却道:可怜了你那妆点本事,不知有没有时间学来。
天色渐晚,店小二打着矮凳将沿着墙边的枝形灯盏点燃。此时一阵淡香飘过,门口进来三个女子,居首的女子身穿莲青色衣裙,头戴白色帷帽,帽纱如雾,直垂至脚踝,身姿飘然,让周舒忍不住愣住了。
好仙的女子啊,仿若神仙妃子一般,就算不露脸都让人忍不住迷离,只看这身段,这身姿,都让人回不过神来。
见周舒直勾勾盯着这边,那女子身边一个侍女狠狠瞪了周舒一眼,她相貌一般,二十四五年纪,微微蹙着眉头,比另一个侍女看着凶相,周舒这才想起此时自己是男子装扮,讪讪笑了下。二女警惕地拥簇着纱帽美人直接上了二楼包间。
莲娘亦看到了那三个女子,也愣了一会儿,随即低头,唇边却挂着一丝讽笑。
周舒不解其意:“莲娘为何这样笑。”
莲娘道:“我笑这遮面女子真是个内行。”
“内行?”
“你不明白?”
周舒讷然摇头。
莲娘:“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我们这一行打扮女子,最重要的是要男人看了心里痒,此女虽看上去素淡,基本上每一样都踩在男人心上,你信不信,你别看她衣衫素淡,颜色最衬气质,不松不紧正好显出那一把蛮腰,那纱料半透不透,更挠得男人心头痒。”
周舒觉得这话虽貌似有些道理,但瞬间让一个仙得浑然天成的大美人落入俗套。
莲娘见她懵懂,又道:“你会不明白这些道理?”
周舒心道,不是不明白,是被那女子的美貌镇住,一时没有往那方面想。
两人又说了点闲话,莲娘为周舒倒了一杯双梅酒:“别光顾着吃呀,这双梅酒是由夏日青梅所制,再加上冬季的腊梅花,味道清甜花香绵长,十分不错。别处断然喝不到,你尝尝看。”
周舒放到嘴里,这酒甜甜香香,煞是好喝,却不敢贪杯,也只慢慢抿着,但她酒量不好,瞬间就有些熏然。
莲娘看她这样,便把话题转到化妆上,她本来以为周舒会遮遮掩掩,没想到她却十分坦诚。
周舒是个坦荡人,并不觉得自己那些手法有什么好藏私的,在尽量模糊自己的身世和时代性的情况下,对于自己化妆配色的手法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莲娘听得很入神,不时提问,她心里觉得这金六娘很奇怪,提出的化妆手法之类初听很像谬论,细品又和自己研究很久的一些观点不谋而合,似乎说出了自己想到却说不出的,十分受用,而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似乎对人所共知的一些化妆知识全然不懂,人情世故亦不懂,不禁又觉得古怪得很。
两个人边吃边聊,时间越来越晚,好几桌客人都已经离开。莲娘又要为周舒倒酒,周舒自觉有几分醉意,连忙用手拦着杯口拒绝。
莲娘笑了笑:“你倒是……”话没说完,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门口涌进几个身穿甲胄的男子,手按腰刀,看上去凶神恶煞。
店小二吓得瑟缩一下,往掌柜的那里看,此时却哪里还有人,只好面色煞白地支支吾吾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擅闯……擅闯……”
话没说完,为首的那人嚓地从腰间抽出刀来:“命无干人等滚出去,不然老子杀了你们。”
周舒左右一望,无干人等就剩她和莲娘了。
小二面色煞白,只见二楼一声:“慢着。”那声音听起来清粼粼,软糯糯,言语中又透着高贵和威严,众人禁不住都抬头去看。
正是那身着莲青色衣裙的女子,此时她帷帽已摘,黑鸦鸦的长发盘在脑后,雪白皮肤,柳叶眉,杏仁眼,樱桃口,脸上似妆未妆,本来极其标致温柔的长相,因着那英挺细直的鼻子显得坚毅。如莲娘所言,她通身素淡,只是发间簪着一朵白花:“你们若是非要在这里作孽,休怪我不客气。”
周舒纳闷,这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又只带了两个丫头,能不客气啥啊?
然而那几个壮汉却明显有些慌乱。